“说话啊。”柳忘生赤红着双眼，神情越发狰狞，显然已经是入了魔的，如今更是生杀屠戮青丰如此多的人，宁澈越看便越发触目惊心。
他明知道他该阻止柳忘生，可他不知道该如何阻止柳忘生，因为当年，如果他能看见，能听清，早一点解开封印，苏婉也不会死。
更有甚，如果当年他乖一点自己入了局，苏婉一样不会死。
找他喝酒的师姐，教他弹琵琶师姐，跟他们一起摸鱼打鸟翻墙下馆子的师姐，那个总是温柔对他笑着的师姐。
没了。
“我忘了，你不能说话来着。”柳忘生看着积聚越来越多的蝴蝶，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子凝，你琵琶呢，来，弹曲长生序，我记得苏婉说过，她教了你的。我要撤隔音结界了呀，这次让他们慢点死，你猜猜，这次谁在结界外看着你们。”
沧澜宗天抒峰子不语，宁家家主宁子舟，安阳城城主花世新，安家家主安奕，暗处的廖湫，月无双，这次没有人姗姗来迟，甚至还多了几个小朋友。
比如进了阵没头苍蝇一样乱窜的宁衍，比如阵外的花霖，尚辰溪，柳辞。
宁澈对他们来说可宝贝着呢。
可是他们都只能无可奈何看着。
他们舍得看苏婉死，舍得看宁澈死吗？
柳忘生越看这个阵容越发满意，也越发的癫狂起来。“翩翩蝶舞，生灵尽，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真好，都要死了啊。”
“不后悔吗？”宁澈听话的召唤出玉石琵琶，神色没有面临死亡的恐惧，反而是一如既往的淡然。
“后悔？我为什么要后悔？他们不是死有余辜吗？”柳忘生笑着笑着，突然就有些笑不出来了，脚下的力道越发的狠厉，恨不得直接一脚将宁清清的脑袋踩穿。苦涩在嘴角蔓延，堂堂八尺男儿眼里竟然蓄起了雾珠。“呵。我也死有余辜啊……”
“曾经我和苏婉，说过除邪斩魔，我们在保护他们，苏婉甚至用生命去保护他们，可是是他们怎么做的？眼睁睁的看着宁清清这个贱人把苏婉推了出去，一句我们是凡人我们能怎么办，就妄图让我罢手？
明明他们只要拽上一把，随便一个人一把……一把啊……
苏婉就能活。
你说，我不怪罪他们，我怪谁呢？
世人自私愚昧，又有哪个值得她拼尽全力去救。又有哪一个值得我去救？”
柳忘生越说越是激动。
“宁澈，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甘愿被利用，被圈在沧澜宗无人敢惹。我们走这一步，哪一个不是深思熟虑过之后的呢？你去问问月无双啊，她恨不恨！顾揽洲死之前她那么傲的一个人，一个个跪过去。求天求地求人求神明，可是这个世上根本没有神。有也是应该灭世的神。又怎么会后悔。”
“对了，你身上有妖刻，没那么容易死的对吧，我没准备红衣，委屈一下你了。你别不配合啊，我可是把你那个炉鼎小弟子弄进了城里。这次你还能渡劫破我棋局么？”柳忘生递过来一柄短剑。“你自己动手还是我来。”
最快把白衣变成红衣就是用血染。
为了让宁澈配合他甚至设计把宁衍弄进了城中。
不然你当噬灵蝶是什么。
只会放放火苗，发发光的小东西吗。
当听到宁衍的一瞬间，宁澈瞳孔微不可查的缩了一下，旋即配合的从柳忘生手里接过了短剑，仿佛刺中的不是自己身体一般，任由白衣染血，越发红艳。
明知道宁衍很强，可他不敢赌。
噬灵蝶。
苏婉死的时候他就早有见识。
他不敢停下手中的剑，不知道多少剑，反正随着伤口越多，宁澈的脸色越发惨白，也正应了柳忘生那句话妖刻之下身体上不论什么伤他都没那么容易死，除非神魂寂灭，亦或者抽出，驱散……
宁澈求死之心以久。
自然也不在乎。
“够了，拿起玉石琵琶，弹吧。长生序，苏婉只教过你。”
也不知道是不是宁澈淡然的神情刺激到了他，还是怎么的。柳忘生已经癫狂到近乎疯魔，疯狂的想复制二十年前苏婉死亡的场景。
翩翩金蝶应声而舞，隔音的结界也在一瞬间破裂开来，所有的人声，一股脑的冲击着宁澈的耳膜。
嘈杂，凌乱，夹杂着火烟翻滚的噼啪声和金蝶振翅的翁鸣，越发让宁澈难受。
他听不清。
头疼的厉害，连带着心里和身体上的疼。
偏生灵力也微薄的可怜。
可他不敢放下琵琶，因为他明白。那就是宁衍也在城里。
他害怕，害怕他放下琵琶宁衍就会死在无尽的噬灵蝶海中。
噬灵蝶，据说是三千年前，瑶也女帝觉着好玩，养在人间的东西。
杀伤力之大，远飞现在看到的这么简单。
凭借着记忆，一声声弹着那首熟悉的琵琶曲。
琵琶声却不像是他听到的声音一样。凌乱，杂错，面目全非，那是一股让人心静的温柔。
柳忘生像是达到了什么目的一般，笑的越发满足。
可是宁澈，一句都听不清，他听不清那些救命的呼喊，看不到因为他琴声而爆体身亡的众人。
“柳忘生这个疯子。”
子不语还在结界之外，越看越是心惊，疯狂的想打开结界，可是一切都是徒劳，二十年前殷青滦打不开，二十年后他一样打不开。
“救命啊，救救我。”
“她回来了，她回来报仇了。”
“救救我，我还不想死。”
“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放过我吧，我不该不救你。”
宁衍皱着眉，听着这些人的呼救声，并不打算去理会。他本来在城中跟着无数金蝶无头苍蝇一般乱窜，谁知金蝶突然不在结队反而四散开，金色的蝶磷星星点点，沾之即燃，奇怪的是温度并不高。与他这种修者无用，可对于那些凡人。
他们只能呼救。
“这些东西是噬灵蝶，你离远点。大乘也要避让的东西。是当年妖界除了妖刻第二件想用来撕开与仙界封印的东西。”
小黑的声音适时响起。
宁衍越发焦急。
突然琵琶声起，宁衍认出来了，这是宁澈的玉石琵琶，宁澈本身五感不敏，不通音律，可这琵琶曲就像是烙在了他骨子里的一般，同他人那样温柔，只是太过温柔使承受不住的凡人直接爆体而亡，承受的住的凡人也是疯了一般自己平静呢走进火海。
是咒，有人在这些凡人身上下了咒。
一听到这首曲子就会自己身亡。
宁衍突然想起上一世宁澈屠戮青丰。
他只是弹了一首曲子，一首弹了这些人会死，不弹这些人也会死的曲子。
强让自己镇定下来，说着顺着琵琶声便找了过去。
宁衍在看见宁澈的一瞬间，大脑瞬间轰鸣一片空白。
柳忘生那目光倒是悠闲的像是透过宁澈在追寻着什么人的身影一般。
甚至还能时不时发出“可惜了”的感叹。
噬灵蝶凝聚成池铺天盖地，满城乱飞。
子不语他们也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真的也撼动了结界几分。毕竟柳忘生也没真以为用结界能挡住渡劫期的子不语，所以棋盘幻境再显，暗处的廖湫与月无双自然而然的跟了进去。
柳忘生有意把宁衍放上来，毕竟宁澈很喜欢这个小弟子，他们都看得出来，跟正常的喜欢不一样。
可宁衍却红着眼睛，只想让他死。
“不愧是魔界的小家伙，心够狠那么多人一个不救，你师尊知道你修魔吗？”
“离渺，杀了他。”
离渺应声出现，怨灵化为长枪，瞬间便冲向柳忘生。
“口气不小。”柳忘生嗤笑一声就想去拦住宁衍，可瞬间被离渺挡住。怨灵所指尽是森森白骨。看着柳忘生冷声道。
“那也是我的事。”
“怨灵。”柳忘生眯起双眼，这才觉得危险了起来。
十二魔君，怨灵君。
宁衍不理会柳忘生，连忙奔向宁澈，看着宁澈身上那些伤，触目惊心。
他与宁澈相处五年，又有心处处留意，当下又怎么会看不出了宁澈听不见也看不清。
本身便是魔修，如今便有了入魔癫狂不受控制的迹象，赤红着眼睛看着宁澈眼神涣散身形都跟着摇摇晃晃了起来。生怕碰到宁澈伤口一般，双手悬空，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停留在半空中的手终于是覆上了宁澈的耳朵上。
声音哽咽。
“师尊……”
宁衍的声音不大，却足够穿透嘈杂直至心底，打上烙印。
是宁衍。
他没事。
还活着就好。
宁澈想顺着声音看清记忆中那人的模样，可到底眼前模糊一片什么都看不清，但紧绷着的一颗心终是放下。
强撑着的灵力便立刻接续不上。任由手中琵琶猛然随着弦断而寸寸崩裂，宁澈就那么遭了反噬神魂当下便吐出一口鲜血。
意识越发模糊。
柳忘生没想到宁澈的身体竟然会有这么大的问题连本命灵器都崩碎几节。想上去看看宁澈死活却直接被离渺拦下。
宁衍则是直接顺势抱住了宁澈。
指骨却被自己生生捏的发白。
本命灵器，那就是修士的命。
灵器都碎了，宁澈呢。
宁衍明明是一世的魔尊，可自从遇见了宁澈便越发的爱哭。
看着宁澈白着的一张脸，当下眼泪便越发的止不住。灵力不要命的往宁澈的身体里输，可越续才越发心惊。细数着宁澈的身上的伤口，没有一刀要害，可却流血不止。
明明以前，没有这样的。
“啧啧啧，好一出师慈子孝。”柳忘生啧啧称奇，不由鼓起了掌，旋即继续道。“那你知不知道你师尊是被扣在了无尽狱一魂才带出来的瑶也，他养你这么多年本来就想用你去顶替他换回来自己的魂魄然后以求破局呢。”
宁衍抱着宁澈，听在心里。
却越发心疼，将头贴在宁澈额间。
“师尊，逞什么强呢，不能弹没有灵力了就不要弹了啊。去换回你的魂嘛，师尊你是这样的心思吗。你说……只要你说，我可以的啊。”
柳忘生看的心堵，棋子又是下落。
城中火势瞬间又加速蔓延几分。
这对师徒，一个自己都活不了还坚持给宁衍一条出路，继承无妄峰峰主。听了宁衍在城中更是强撑着弹了半首长生序，弄的如今半死不活的样子。
一个自己是魔修明明能争个魔尊，却偏偏隐藏了身份亦步亦趋，心甘情愿跟在宁澈身边当个被利用的工具人。
哪怕明确的告诉他，一切的好，都是假的，也不曾后悔。
柳忘生终于看不下去了，长剑落影，棋子将落，蝶舞而至。
随着凡人死的越发的多了起来，那些蝴蝶竟然生生在虚空中撕开了一道裂缝。
无尽狱，开。
宁衍呆呆的看着无尽狱的入口，上一世他也只是听过而已。
“是不是我进去了，师尊的魂就能换回来？”
“主上。”离渺想摆脱柳忘生来阻止宁衍。可是谁知宁衍却突然站起身来，手中贬尘应声而现，对着她弯了弯眉眼。
“所以，离渺，你怎么连这种等级的杂碎都弄不死？”
宁衍的笑像人间艳红的桃花，明明很美，可却扎目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