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人将死之前,都会回忆生前……
劫云压境,雷龙翻腾。
九九雷劫最后一道,千年桎梏,无人例外。
想他堂堂魔尊,魔界之首,一呼百应,修为通天,短短几十年,大乘期圆满,就连人界沧澜宗都不敢对其锋芒。
可就是这样风光无两的人谁又知道他幼年也曾被戴上炼奴环,卖在安家当做炉鼎养着。
从安家逃出去拜万法宗,万法宗不收,
跪玉虚剑宗,玉虚剑宗不要。
每一个都是那么高高在上的仰视着他,践踏着他,什么众生有灵皆是狗屁之言,任由他被安家追上来的人,再次拖回去关起来,打骂杂种……
真到要死的时候,他只能满身血污的躺在瑶也女帝陵墓之中,握着手中的长剑怔愣的望着天上的劫云。
听说人在将死前,都会回忆起生前。可他想起来的生前既不是风光无限做着他的魔界之主,也不是被手下背叛暗算逼入此绝境之中,更没有幼年被羞辱打骂的场景……
脑海中满是那道白衣临江的身影,明明白衣金绣贵若人间骄子,偏偏眉眼璀璨不染凡间俗尘,那人就那么,踏江而至,于他面前给过他那么一块,他尚且来不及吃到嘴里的糖。
后来他被老魔尊弄回了魔界,很多年后再他杀了老魔尊当上了魔界之主,他问十二魔君,打听过人界有什么人,生的好看,白衣如仙。
韩记淮说,琴不期,他就去上京凌家抢琴不期,琴不期确实美,确实好看。
可惜不是他。
离渺说,沧澜宗殷青滦爱穿白衣金绣的衣服,他又去打沧澜,沧澜底蕴太厚,他败了,可他见到了那道白衣身影,长发高束,金冠玉缀,踏梯云,步云履,那双眼正如那日白衣临江,就那么明晃晃的映进了他的眼,入了他的心。
再后来他回了魔界,听说那人是沧澜宗无妄峰峰主,脾气属性最是阴情难测,最是不好相与的一个,名唤宁澈。
再后来,沧澜宗封山,因为宁澈弑主叛逃,听说,又屠了凡人的村镇修炼邪术,宗门世家皆下了追杀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再见时,他机缘巧合之下被妄修带到了魔界,饶是他都险些没认出来他,那人执剑而且立,满身血污,处处是他,偏偏处处不像,白衣不在干净,金绣不在富贵。尤其那双眼睛早已失明,没了以前的那般神采璀璨,落魄中带着几许凄凉。
他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仿佛丢了一块什么。
宁澈委身魔界的时候,不是坐着发呆,就是呆愣愣的举着剑不知所谓。长发墨染,随意披散,满身怨气,一看就知道是个邪修,可就这样的人,坐在地上发呆之时,竟然偏着头问着他。
“能问你个问题吗?”
“行。”
“你为什么要杀老魔尊。”
“这个啊,因为恨啊,我恨不得,把他剥皮拆骨,喝血吃肉。”他弯了弯眉眼,莫名想把自己尚且算是干净的样子做给他看。
旋即对上宁澈的眼睛又有些失落,他看不到的。
“恨?”
“这个啊?就像,你杀了沧澜宗掌门白给,屠戮人城。”
他有些诧异的看着宁澈,猜不透这人为什么会问这种无聊的问题,耸耸肩不置可否。
宁澈于他而言是有执念的,可这执念有不同于其他。
寻他,是因为那一块糖。所以他也给了他一个庇护所。
如今,回答他,是因为这人,看到了点同病相怜的影子,哪怕他自己并不想承认。
“可我不恨他们。”
他心中顿时玩味大起,来了兴趣。
“那你为什么杀了他们?”
一双桃花眼微微眯起。魔界双生梧花赤红如火,簌簌而落,人映花景花映人。危险,却也令人着迷,只是面前的人哪怕睁着眼睛也看不到这幅美景。
“……”
见宁澈不说话,他继续道
“怎么,说不出话了?又或者你觉得纯粹杀着好玩。人嘛,不就是弱肉强食,低贱如蝼蚁?”魔尊捏了捏嗓子,原本还想故作姿态一般学着离渺那个板着脸说教时的神情,可转念一想,宁子凝是个瞎子,做的再多也不过对牛弹琴罢了,只好作罢。“就是为了杀着玩的话,你倒是跟我一样呢,十恶不赦,呵~”
他最后的尾音拉的老长,不知自嘲还是其他。
“如若不是被逼无奈,谁愿意举世皆敌……”
也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平日高高在上魔尊大人突然一愣。
“帮我个忙吧。这把剑赠你,有朝一日,用它了结了我。”
宁澈扬了扬手中的剑,说完脸上长久的木讷就像是卸下了枷锁一样,就那么笑了……
眼睛没有一丝神采,可就是微微弯出来的弧度,让人看着有些揪心,压抑。
他看不懂……只觉得胸口喘不上来气。
与他本身泥污里脱出来不一样,宁澈,一个……那样一个如仙似玉的人,为何会变成如今模样,提出那样一个要求。
没人知道那天的他几乎是慌忙逃开的
宁澈失踪了,他找遍魔界,也没有找到。
再出现他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两个月后,他出现在人,魔,鬼,三界交接处。万鬼渊。
于尸山血海中执剑。
长剑所过之处,赤焰燃天。
他果然听不见了,后来那人死了,死于魔尊之手,死于他之手,死于如今他手上的这把剑下,尸骨坠于万鬼渊,神魂散尽,从此世间,再无宁澈宁子凝。
他给那把剑取了个名字,叫贬尘。
贬仙入尘……
他后来想过为什么对宁澈那么执着,大概是因为,他是小时候唯一一个对他笑的人,哪怕那块糖他没能留下,他也不曾怨恨,记着那人许多年,又或者他们是一样的人,出于恶人之间的共鸣,他们都曾十恶不赦。
不是吗?
弑师,屠城。
一怒之下,尸山血海。
如果重来一世呢。
他突然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只是迫切的想要重来一世。
哪怕重来一世有些人。
大概……还是要杀的。
指骨因为用力握着手中长剑而微微泛白,混着血水伤痕,浸入剑柄,说不出的凄然。
剑也不知是似有所感,还是他的执念太重,本便是来历不明的神兵利刃,瞬间裂散开来,化作无数流光,没入他的身体之中。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瞬间从思绪中惊醒,可来不及看任何变故。
便见,天雷降下,宛若白昼……
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