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
“和尚，和尚……”
“嗯？”
闻声，清音颇为无奈的看见那躲在树后却只小心翼翼探出一个脑袋的人影。一身青衫白裙在这炎炎夏日给人的感觉，颇为清爽。
“这，这，过来。” 女子悄悄打个手势，一双杏眸仿若寺中的清水湖一般，清澈见底， 不染尘埃。偏又见到他的那一刻，像起了风一样，多了许多波澜。
清音摇头，轻叹口气。虽然无奈归无奈，但他还是愿意理她的。
“阿弥陀佛，柳姑娘你怎么又过来了。”
“诺，这是李大娘今天给我的包子，这次不是肉得了，我特意要的，素的！”似乎是想起来原先不小心给了他肉包子害他破戒被老和尚处罚时的场景，怕他不收，连忙解释。
“……不知者不怪。柳姑娘也不用一直在意。”
“那收下嘛？”
清音无奈叹口气，伸手接过了包子，不知道该怎么来形容眼前这个姑娘。他觉得，认识她，他一定会老的非常快。
于是，一个本应敲木鱼念经，一个本应在山下乱走的两个人，此时都坐在了台阶上，啃起了包子。
清音也不知道这个姑娘是什么时候开始出现的，又为什么一出现，就一直围在他身边。一切的一切，就好像他早就认识她一般，虽然他对她诸多无奈，却仍然愿意理她，听她说一些，她的所见所闻。和分享她拿来的东西。例如，今天的包子。
这不是第一次了，第一次的时候，她拿回来的，是肉包子。
“和尚，我还有东西送给你。”
“什么？”
“你等等哈。”
他愣神之时，却不知那个姑娘从哪里拿出来一个花环。不知名的野草野花编的，细细碎碎的吊坠在上面。做工糙的不行她却视若珍宝把花环递了过来。
“这是山下李大娘家的小丫头送我的。”
清音愣了一下，终于明白为啥这东西做工这么糙了，那李大娘家的丫头。才六岁吧。
“诺，我给你戴上。”
“噗……”光头，带花环……这姑娘，一如既往地蠢啊！
可是看她努力踮脚的样子，他终于还是不忍心把她手上的花环接了过来，反戴在了她的头上。
他楞了。
她也愣了。
青丝如墨，那一张愕然的脸仿若这世间最美的景。连那糙的不行不行的花环，在她头上，都像个百花冠，迎着清风生辉。
来不及念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只见
她一张脸委屈到极点，一双眼也满是水雾。
“你怎么给我戴啊，你给我戴，我就娶不了你了啊！”
“啊？”
“他们说，给喜欢的人带上。就可以娶那个人了。”
“你喜欢我？”他愣了愣，指了指自己。却见那个姑娘非常肯定的点了点头，
“对啊，还有给我包子的李大娘，给我唐人的老爷爷……”
看她掰着手指头一一数过去。到底还是个不知世事小姑娘。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好像有什么落空了一般。
又好像明白了什么。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
他开始躲着那姑娘了，那天的事他明白了太多太多，无论是落花情，流水意，这都是他不应该有的。
他是和尚啊。
佛家，五戒，是一不杀生，二不偷盗，三不邪淫，四不妄语，五不饮酒。
十善：不杀生、不偷窃、不邪淫、不妄语、不两舌、不恶语、不拍马、不贪婪、不恼怒、不背离佛法。
依旧是那青衫白裙，依旧是那个眼如清湖的姑娘。站在那不远不近的地方，跟着他，自言自语般碎碎念着
“和尚，山底下的人得了瘟疫，据说是一种好恐怖的病。好多人，都死了。”
“和尚，糖人爷爷走了，他把药给了我。他说让我好好活着。熬过了瘟疫就什么都过去了。”
“和尚，李大娘和小丫头也要死了，我该怎么办才能救他们。”
“和尚，我感觉，我要死了。我只是喜欢你。我只是喜欢你啊。和喜欢李大娘不一样的喜欢。”
“和尚，好热啊，可是我胸口好冷啊，那个道士他说我害人，可我没有。”
“和尚，那年大旱是我的劫。我的存在，这个镇子的气运是注定养不起我的，我也是这样以为我要死了。直到你出现，每天都从山上挑水给我。我熬过了大旱。也许染了佛性，也许沾了执，竟有了灵智。几百年时光而已竟然有了人形。”
那个姑娘，在他面前伸了伸手，轻轻一握。那样子，仿佛要抓住什么一般。却也徒劳无功。
终于化为一声轻笑。
“柳木为形，应青衫白裙。此散尽修为，分两念。一念寻君，念君安。一念驱疫，念苍生。”
“清音。”泪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像刀子一样，扎在了他的心上。
他猛的惊醒。
“清音。”
梦里的一幕幕仍在脑海徘徊不去。此刻听见声音，不由想到了以往他回头便能看见的青衣倩影。下意识回头。却不想这次看到的是主持。
“师父……”
“你最近，总有些心不在焉，一个人躲在后院不肯出屋。可是在躲着那个青衣姑娘。”不知道是不是和尚老了都是慈眉善目一个模样，反正主持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和尚。
“师父……”清音抬了抬头，欲言又止。
“但说无妨”
“世间可有双佛法，不负如来，不负……”不负的是谁他到底没有说出来，可胸口，就是闷闷的难受之及低着头，等着回应。却只是在许久以后才听到一声轻叹和那一个心冷如坠谷底的字。
“无。”摇了摇头，老和尚走之前到底还是多说了一句。
“那个姑娘，一直在寺里找你，这几天，山下发了瘟疫，搞得人心惶惶。山下请了个道士，说有精魅作怪便开坛步法。说来也巧第二日这般疫病竟不药而愈。村里唯独多了一株快枯死的柳树。道士说，烧了那树，断了它的根，瘟疫自然退去。”
老和尚走了，不知是怒其不争，还是无奈之及。只知道坐在团蒲上的他在听到声音之后脸色极为难看。
他一刻不曾停歇的跑下了山，却看见，熊熊烈火中的枯树枝。此刻那个道士，仍然在做法。那些人，仍再说是因为她这个妖孽才带来的瘟疫。
李大娘也好，丫头也好，什么人什么话都好。
他什么也听不见，他的眼里只有火海中的枯柳树。
他推开人群不要命了的冲进去。抱着枯枝。果然，身是热的，心是冷的。
柳木似有所感凝为人形。那个本应该青衫姑娘巧笑，不染世俗的姑娘。在他怀里连睁开眼睛都做不到。
“和尚……”
“是我，是我。”见她叫他，他连忙应下，生怕应晚了一声，他爱的那个姑娘便在没了生机。
她想努力扯出一个笑给他，可是她发现，她做不到。
“我在，我一直在。”
清音，你知道吗，我只是想让他们活着。
他们送过我包子，给我捏过糖人，还教会过我什么叫喜欢。
和尚我还有好多好多的话，来不及跟你说。
和尚，我活几百年，才发现，我好怕死，好舍不得你啊。
我要死了，可我梦到了你。
熟悉的气息让她心安。想努力看清他的模样，可她到底没有了多余的力气。
火如黑暗，一点点吞噬着他们。他抱着他，不再多说一句话。
周围的人早已停下了指责的手。看着渐渐被火吞噬的清音和柳妖。一时间寂静无声。
大道如音。
“你们应该知道的。”声音冷冽。他说。
“救你们的是她，不是神佛。”
“妖又如何，人又如何。”
“妖也良善，而人心险恶。”
“散尽修为的是她，不是神佛。”
“世间即无双佛法，那便世顾神佛我顾卿。”
这句话，像是说给众人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的一般，喃喃细语。随着熊熊烈火，伴风飘远。
“愿做柳木根，静待柳木苏，根木长相守，生死不想离。”
从前，他逃避的，不敢回应。现在，他眼里心里，只有她。
泪，一滴一滴顺着脸颊滴落。染熊熊烈火，将两人包裹。火内如有种子，生根发芽。
“后来，这棵树的名字就被叫做，僧知柳，要我们这青双镇的人要知善恶明事理。”
“哦，那么大娘，这棵树就是那僧知柳？”
红衣公子芳华绝代，白衣男子宛若风月。这样的两个人，可是为她这小小的包子铺可是赚足了青双镇上人的目光。
只是这白衣风月仙般的人，言谈举止颇带几分痞气。让人觉得，白瞎了这副谪仙模样。
她活了这么大岁数就没见过这么俊的人，今天不仅见到了，还见到了两个。哪怕当年那个眉眼如画的和尚，也远远比不上。
想到这。她的目光不由看向了那棵参天柳木，那树下，仿若有两道身影相拥而坐，一道身着僧袍，眉眼如画。一道青衫白裙似柳如幻。
想想也过去的将近五十多年了，她也从当年六岁的小丫头，变成了如今的半百老妇。
哪怕如当年种种，这树，仍隐隐庇佑着他们青双镇。风调雨顺无灾无难。
李大娘轻叹道。
“是啊。”
（作者有话说：与书无关。纯粹我困了写不下去了，想水一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