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打算，就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执着一样。
苏蕴在鬼界，宁衍可能会多少有些好奇，可宁澈一点也不意外。毕竟苏蕴，也姓苏啊。
世间因果，最是奇妙。渭河苏家和沧澜宗的缘分最早开启，还要说渭河苏家苏蕴和殷青滦他们，因为苏蕴，殷青滦才会知道苏婉，因为苏婉，才会有后来天苑大比挑衅宁清清，因为宁清清，宁澈才能从暗无天日的地方从见阳光，也分的清人心善恶，努力的活成后来的样子。而也是因为苏婉的死，廖听白，柳忘生一个如惊弓之鸟，给了无尽狱的泽逃离无尽狱，行走世间的机会，一个毁了青丰，加速无尽狱毁灭间接导致无尽狱毁灭让泽彻底脱身。
苏蕴，是苏婉，苏柳的姑姑，这些事情，在这些年，也一样像把刀扎在她的心上，殷青滦难受，她又怎么可能会好过多少。
尤其是白给的死，本来大家都还能自欺欺人，上一世的宁澈背了锅，他们还能心安理得的恨宁澈，可这一世白给的死，无疑是给他们当头一棒，让他们不得不面对现实。
殷青滦记得，当初宁衍强攻沧澜宗，强行把宁澈抢走的时候说了一句。
“他是我的。”
那副模样，两个大男人，顿时让他泛起一身恶寒。他已经不知道该骂有违常伦，还是伤风败俗，又或者恶心，还是欺师灭祖了。他当时把自己能骂的都骂了个遍。
包括被宁衍抱在怀里捂了个严实的宁澈。
所以他看不见手腕脚腕上子不语戴上去还来不及解开的铁锁，也看不见那身上遍布的伤痕。他只知道，宁衍叛逃沧澜宗在沧澜宗撒野。
自己还骂有什么样的师父，就能教出什么样的徒弟。欺师灭祖，果然一脉单传，学的干脆。
那时候的宁澈，任谁都能看出来状态不对，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宁澈的会被关在无妄峰镇压大妖的地方，但是他本身就看不上宁澈，自然也是片面的不顾原因。
宁衍着急离开，并未与他们多做纠缠。
可当夜，自己不知不觉间来到无妄峰，看着云楚亲手抢来的，并且种下的双生梧，一时间竟然觉得孤独。直到苏蕴也跟了过来找他坦白一切。
所说苏蕴，修真之人就没有丑的，可苏蕴是苏婉的亲姑姑，苏婉长得就跟苏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当年宁澈也多半是因为这个所以心甘情愿留在沧澜宗，任由他们摆布，只要苏蕴开口的，哪怕是奇奇怪怪的药物多少也都会吃一些。
沧澜宗无妄峰，夜如白昼。双生梧花开似火。可那个人身上却满是厌弃的绝望。
苏蕴，本来她就像是最明艳的光一样，与所有黑暗都不曾搭边的一个人，此刻却莫名如黑夜一般，寂静相融，也不见排斥。
“师兄，你骂宁澈的那些，我都听见了。师兄……你有没有想过，二师兄不是宁澈杀得。”
“不是他，那是谁，你告诉我，我亲眼看见宁澈把剑插进二师兄身体里的，如今你告诉我不是宁澈，呵，可笑，难不成二师兄自己寻死往剑上撞的吗？”
“是，就是。”
苏蕴打断了殷青滦的话，气氛顿时变得诡异了起来。苏蕴抬手随意接了片双生梧掉落的花瓣。看着花瓣在手心渐渐化为虚影，燃起细细碎碎的火点，继续道。
“还记得当初云楚师兄说什么吗，他不想收弟子。可他后来，收了……殷师兄，不是他突然想开了，是他不得不收……”
殷青滦刚想反驳，可当看见苏蕴那双含着泪的眼睛，不知不觉间就想起了苏婉坠入蝶池的模样。很自觉的，没有开口打扰。
“瑶也女帝当初封印了六界，布下禁制十二城，那些长老们家族的人，想渡劫……想飞升，想长生不老，就得……打开封印，所以，有了无妄峰的六个弟子。”
“凌白羽还好说，挺正常的，只是变异的灵根而已。琴不期那就是从小被老祖捡回来的上等炉鼎，虽然不如阴珏，也不差什么了。不然那孩子怎么能长得比女人还好看。然后，就是老三，老三顾揽洲那孩子命短，他的天赋就是命短。用命，换力量。月无双那孩子是个饕餮灵根，廖听白就更不用说了，能登登云梯，就去廖家打听了一下，不打听不要紧，一打听不得了，那可是万鬼渊爬出来的人啊，连带着身上都染着几分邪气的人，能普通多少？”
“宁澈就更厉害了，当初瑶也女帝走过的路，妖刻，宁家在他身上搞了个一摸一样的出来所以云楚师兄去宁家要人，宁家不得不给，因为“瑶也”只能出现在我们，沧澜宗，玉虚剑宗被拔了这么大一棵双生梧，说句算了就了事了。”苏蕴拍了拍手中的树，转头看向殷青滦。“师兄，他们从来没有被当成过正常的弟子，他们就是被沧澜宗捡回来的炉鼎，去无尽狱接瑶也的容器。而且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过改变，每一年都有……都有无数的弟子……以秘境之行……入无尽地狱。”
“你以为宁澈是为了坐上无妄峰峰主的位置才把他那些师兄赶走的，那孩子聪明。他是为了让他们活啊，为了直接封死所有沧澜宗人的口，咬死他就是瑶也选中的容器。”
“那天，苏婉那孩子的死我知道，他们活着出来谁都没想到，苏家想直接对付宁澈，苏婉愧疚，她知道那孩子，听不清，也看不清，就故意丢下宁澈，自己一个人去救那些被当成蝶蛊的人。因为她修为比宁澈高太多太多了，如果不是宁清清，她真的有可能活着出来。”
“你们都说宁澈能解，为什么不早解……他看不见，他也听不清，那种吵，对于他这种神魂被强行撕裂的人来说，就是酷刑。声音与他就像是无数个刀子在脑海中乱搅，登云梯的执念如是。闹市中的寒暄亦如是……”
“那天，是瑶也神魂，夹杂着的戾气，那孩子根本没有神智，他不知道发生什么，师兄后悔了，他才拼死想保住那孩子，唤醒他的神识，从来不是宁澈杀的二师兄啊……”
“还有……谁知道。”殷青滦出奇的平静，若不是声音有些嘶哑，甚至连他自己都快骗过自己。
所以，那孩子，从来……从来都是……让着自己。
云楚不是他杀得，自己却因为这个，恨了他那么久，苏婉不是他不救，是他根本看不见。他什么都不知道，自己却无所不用其极的世间言恶，呵……可笑如厮。
“都知道，只有柳师兄，和你不知道。”
“为什么突然又告诉我了？”
“子不语说的。”苏蕴顿了顿，揉去自己眼角的水珠继续道。“他说我要是实在难受，就跟你说吧，然后，该去哪，去哪。”
“宁澈那孩子，被柳忘生折磨的全身是伤，妖刻在，身体等于神兵，就算神魂散了，身体也不会死，有书说，千年前，妖界管这个叫人傀。”
殷青滦暗暗握紧了拳头，苏蕴眼尖的看到这一幕。“谁也没想到玉石琵琶会碎。差一点就没命了，救醒了，长老们怕他跑了，就特意给了铁链，把那孩子锁起来，不语留了个心，特意没锁死。那孩子就把无妄峰底下的那位放走了。你也知道无妄峰的落叶归根，直到所有的人记忆都开始遗忘，宁衍出现，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他，什么都知道。所以不语和我故意放走他们，我在想宁衍救走了他，也许还有一丝丝，活路……”
“师兄，我觉得……我们不渡劫，不飞升，不长生，不修仙也挺好……”
苏蕴的情绪渐渐控制不住。干脆任由自己大滴大滴的泪水砸落于地，染尘做土。
“不语说，这是他的根，他走不了，他让我们走。师兄，你说我们，又能去哪呢？”
“为什么就一定要伤害别人……这样……获得的长生……不要也罢……”
“为什么要有禁制……”
“为什么宁澈什么都知道。他却什么都不说……”
那个人为什么，好像不会恨一样……
好多为什么，后面殷青滦已经渐渐听不清了。
那天苏蕴哭的凄厉。
殷青滦，每一句也都听进了心里。
所以后来他叛出了沧澜宗，想出来，看一看鬼界，也想看一看，那个昏迷了的人，能否再次醒来。
五年，整整五年，如今再见，越发像是自己的模样了。
只是自己还要回沧澜宗。
苏蕴说的每一句都是他的疑问，给不了回答，但是还有一句，那句“我们还能去哪”他给的了回应。
沧澜宗。
生在沧澜，死在沧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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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澈宁衍也如计划中的行动起来，白日星天北斗，刹那瑶也帝陵，六界封印开的一瞬间，天下大大小小的秘境皆被照射显现个通透。
与此同时。
沧澜宗。
子不语看着星天北斗，苦涩一笑。主动放出大妖，任由它们回家的回家，渡劫的渡劫，自家所谓的几个老祖都在准备渡劫，也就不指望了，沧澜宗虽然为第一大宗可到底能力有限。子不语也是第一次，在韩天应他们面前，拒绝了他们的要求。
“时辰以到，如今就是我等渡劫飞升的日子。不语，安排宗门人手，给我们护法。”
“回师尊，师叔，如今乱世，六界大开，无人打扰，山下百姓还需要庇护，除非你们要屠杀沧澜弟子，不然还请师尊师叔谅解……”
韩天应表情一僵，刚要有些发怒，可旋即看到子不语眼中的坚决，再加上沧澜大镇，山河永镇，心中忌惮，不由叹了口气，道声罢了，也由得他去了。
正巧殷青滦看到这一幕，站在原地与子不语隔空相对，清风徐来，亦如曾经，五人相携，一人复命。走走散散，如今竟然，也只有他二人，相奔赴红尘。
“回来了……”
难得子不语不在碎嘴子，殷青滦也难得不锁眉头笑那么一次。
“嗯，回来了。”
那一刻，子不语的声音响彻整个沧澜。于星天北斗之下格外振奋人心。
“沧澜弟子听命。”
“弟子在。”
整齐划一，带着阵阵回声，直冲云霄，皆在回应着子不语的一声号令，却让殷青滦轻笑出生。
他们等这一刻好久了吧。
“震撼吧，我们都等着这一刻好久了。”柳宸一不知道从哪冒出来将手搭在了殷青滦的肩上。
“你……”殷青滦有些震惊的看着柳宸一，柳宸一居然没皮没脸的笑着说。
“对啊，我啊。小师弟他去分发物资和兵器去了，我们也不能让白给师兄和云楚师兄看扁啊，带上他们那一份，杀回去。”
就像他们一直都知道，殷青滦一定会回来一样。
这里就是家，能走哪去呢。
“六界出，逢乱世。沧澜宗的弟子们，记住我们如今的宗门规矩，不求升仙问道，但求问心无愧……”子不语抬手，看了眼殷青滦与柳宸一，见二人对着他点头，才猛然落下。
“逢乱，必出……下山，救人。”
“下山，救人。”
“下山，救人。”
人间半晌贪欢，尽为红尘过客。
又怎么能，独善其身。
上京，凌家。
“兄弟们，准备好了没，一会我下令，咱们就冲啊，听见没嗷！”
“听见个锤子。”
琴不期照着凌白羽的脑袋就是用力敲了一下。“好好的救人，怎么到你嘴里跟土匪下山抢劫似得！”
“我这不是鼓舞他们士气呢么！”
“鼓舞什么，鼓舞他们上去抢？”琴不期扶额摇头，做事又要打，凌白羽见状不对，连忙转移话题，指着凌家的修士说道。“就你，听见没，出来。鼓舞士气……”
琴不期“……”
凌家修士“……”
远疆城。
李大娘一如既往的早早准备好了摊子，星天北斗的天地异象，对他们普通百姓影响不大，生活总要继续，他们根本意识不到这背后带来的危险。看见离渺，连忙捡了两块出来递了过去“小离渺啊，吃不吃桂花糕啊，来两块大娘送的。”
边上的周婶看见了，也是把自己的胭脂递过去一盒。“离姑娘，我这有胭脂，拿去拿去，感谢你，守着我们的城给我们和平。”
离渺拒绝不来，一会便被塞了许多东西。常年积累的煞气仿佛无用一般，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
她在远疆城很受欢迎，大家知道是她守护的远疆城，虽然她本人并不想。可待久了，竟然发现自己居然生出了几分人情味。
离渺不止一次提醒自己，人都是一样的，每次这么一想都会变得更加冷漠。
所以这次，她也没有告诉他们即将要到来的危险。
谁知正在她想的出神之际，一个小姑娘挡在了她的面前弯着眼睛，眉眼间竟然有几分像月无双，抬手踮脚努力的想将手中的花环递到离渺的面前。
“离渺姐姐，诺，花环……送给你。”
离渺有一瞬间愕然，触动于心，她想起了自己的弟弟，当年也是这样，跟这个小姑娘一样，努力将花环递到自己面前。
那时候自己故意躲着，弟弟一直想给她套上却始终做不到。
鬼使神差之下，离渺蹲下了身子，小姑娘将花环戴到了离渺的头上。笑的越发开心。
“离渺姐姐好漂亮，要多笑笑哦。”
“姐姐好漂亮，要多笑笑哦。”
“呀，小离渺笑起来不是挺好看的嘛，要多笑笑哦。”
“……”离渺的心有些闷的慌，连带着眼睛都跟着有些发涩……
“姐姐你怎么哭了？”
“没什么。”离渺不自觉的抹了把脸上的泪水，站起身来。“快去通知城里的百姓，要变天了，所有人都带够充足的水和粮食集中在一起藏起来。”
也许，有什么也不太一样呢。比如，自己，依旧想守护着……人。
也不知道自己蠢的很，还是贱的慌。
不着痕迹的摸了摸头上的花环。
可信吗，会可信吗？
“有危险吗？”小姑娘懵懵懂懂的抬起头，疑惑的问着。
“是啊，有危险，快走吧。”离渺这句话说的声音不算低，周围几个摊贩都听到了，离渺又是人物，这个城里的基本都认识她，自然越聚越多。只不过他们没有走，而是在向离渺靠近。
离渺以为他们只是想抱着自己这个保护伞，并没有想其他的，就像她决定要救，只是因为，单纯的想而已，这个小姑娘让她想起了月无双和弟弟，没有其他的想法一样。
“不，阿离不走，阿离要保护离渺姐姐！像姐姐保护我们一样，保护姐姐！”
“是啊，我们是时候该保护离渺姑娘了。”
“老婆子我跟他们拼了，大不了一条命，离姑娘一定要好好活着啊。”
“就是就是，怕他们这些修仙的不成，左右都是一死，老身也和他们拼了！”
“对，拼了！”
“修仙的欺人太甚，老子也要跟他拼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周边围满了人，像极了当年准备活活献祭她和弟弟的模样，只是如今，他们却是想，保护自己。
离渺捂着胸口，越发疼的厉害。
人，是一样的吗？
可能……不一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