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完工之后算是松了一口气,但是好像考试没有要离开的意思,目光在年子冠和商令身上。
商令自然而然坐到了床上,直勾勾地看着他那扇形统计图的眼睛:“怎么?有事?”
考试眨巴眨巴眼:“你说,你们把笔婆厂子里的工人都放出来来了,我们都找不到,但是现在需要工人印刷出题怎么办?”
商令无所谓地把身边的本子甩了:“能怎么办?本来就是非法拘禁,你想怎么办?”
“呵,挺有个性的啊,要是明天我们没有找到足够的工人工作,这笔账就算在你们头上了。”考试刚想动手干点什么,外面那老旧得生锈了的广播说话了。
“因本站印刷厂原因,明日原定的课程全部取消,具体安排等候通知,在此向广大同学们致歉。”
这声音很耳生,他们三个都没有听过,但是考试听了之后脸色大变,没跟商令继续说下去就推门而出了。
“取消课程?那挺好,明天可以休息一天了,”年子冠倒在床上感叹道,“不,明天可以又多活一天了。”
“是啊,多活一天。”
常格看着他们两个昏昏欲睡了,自己也不好再待在这里,就向他们道别:“我先走了,有事来303找我。”
“好。”
终于,没有惩罚,没有课堂,没有作业,只有安安稳稳地睡觉和柔软踏实的床。
年子冠做了一个梦,在梦里,有一个黑影一直在对他穷追不舍,嘴里还振振有词:“你要是不好好学,就等着跟你爸爸一样,窝囊一辈子吧!”
“我辛辛苦苦把你盘大,你做什么都依着你,你能不能让我省点心?”
“你们一家子都是废物,还敢跟我叫嚣?要是以后你家娃一个月工资能有三千你就该烧香拜佛感谢列祖列宗了!”
吵架的声音络绎不绝,他的脑子里炸开了锅,斥责声,吵闹声,孩提的哭泣声交杂在一起,他仿佛置身于闹市,他想说话,但是嗓子却跟生了锈一样说不出来。
“不高考你就没出路!能不能给妈妈争点气,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都是假的,没有文凭有几个人能够做到?”
“儿子不是妈妈限制你,以后少跟成绩不好的玩,他们只会让你的成绩也不好,听话,少跟野孩子玩!”
“你一天天的看这些野书有什么用?多看看语文书多背两个单词不会吗?你把你看小说的这点精神拿去学习,怎么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你下次才考这么点分就不要回家了!我没有你这么不争气的儿子!”
“看看隔壁是怎么看不起我们家的?要是不好好学以后人家会指着咱们的脊梁骨骂,你自己掂量一下!”
夜深了,今天难得这个地方有一弯月挂在天上,时间仿佛按下了暂停键,只有大自然的动物鲜活着,夏夜的蝉鸣和蛙叫交织,谱成了一曲交响乐,静谧的月光洒在年子冠的脸上,他的眼尾挂着一滴晶莹的泪。
哭了。
为什么?
年子冠缓缓睁开眼睛,眼尾好像痒痒的,眼眶也是湿润的。
怎么回事?做个梦也会哭?刚刚追着他说话的人是谁?为什么这么熟悉?
年子冠突然想起他的妈妈了,也不算是多愁善感吧,只是今天这个景色刚好和记忆重叠,细碎的回忆如星星点点般向他涌来。
妈知道他坠楼了吗?还在找他吗?这个成绩是不是对不起他妈啊?
小时候,月儿亮而弯的时候,年子冠的妈妈会抱着他到大坝子里看月亮,会对着他说:“冠儿,看月亮好看吗?我希望我的冠儿也能像月亮一样,让所有的星星都围绕着你,妈妈也永远爱你。”
众星捧月。
年子冠坐了起来,倚在床头,望着窗外,最近经历的这些事情已经足够他写一本小说了,都说晚上的时候容易多想,现在看来倒也是。
睡了,明天也不知道又会有什么幺蛾子。
商令因为前一天没有睡好,今夜睡得特别沉,年子冠在床上扭来扭去也没有把上铺的他弄醒。
早上他们是被广播吵醒的。
“同学们起床了起床了,要上课了要上课了,再不起床就要迟到了——”这熟悉的吆喝声一听就是宿管阿姨,虽然这栋楼里面也没有看到有宿管,但是处处都流传着她的传说。
被这地方折磨得爬不起来的两位睁开了眼,因为没睡好还流了几滴眼泪,年子冠早上起来的时候眼睛还有些许肿,商令看着他的黑眼圈说道:“怎么?昨天晚上没有睡好?”
“嗯……做噩梦,失眠了。”年子冠眯着眼睛说话。
话锋一转:“明明昨天说好了,因为印刷问题不上课吗?怎么又要起来?”
“不知道他们在搞什么,等着吧。”
差不多等到他们洗漱完之后,广播又响了。
“同学们,因为印刷厂问题,今天的课程统一调换成综合实践活动,地点为游乐场,希望各位跟上大部队,不要走丢。”
原本综合实践活动应该是一件令人十分高兴的事,九年义务教育里最能带动他们兴奋情绪的就是这一天,但是在这个地方这个时候,一切都显得太不合时宜。
“走,出门。”
外面还是聚集了一堆人在叽叽喳喳,年子冠和商令走到了之前他们坐的那个地方,等着别人来送早饭,每天吃个早饭就像猜谜一样。
今天是一碗米线,带牛肉的那种。
年子冠迟迟没有动筷子,商令疑惑了:“你不吃吗?”
年子冠推了推他的碗:“怎么,今天他们这是要搞什么鸿门宴?准备这个?”
商令觉得好笑:“他要你死,不管你吃不吃都会死,快点吧,到时候别被饿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