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如今她回去了,她的父亲必然会以她和顾堂间失败的感情讽刺她,来彰显他当年的做法是多么正确。
她的父亲是陇西温氏的嫡系长房,或许她会被逼着再嫁。那温槿怎么办呢?回到温家,被人暗地里嘲笑是私生女吗?
温家是个牢笼,她不想她的女儿住进去,更不想别人来伤害温槿。
王海晏看见温氏眼中的坚定,便知道自己是劝不住了,温氏一向执拗,他只得摇头无奈地叹了口气。
“烦请先生不要告诉父亲我在这。这里很好,我也不想让阿槿忍受搬迁之苦,更不想……。”温氏低眉说道。
王海晏眯眼缓缓道:“既然你如此坚持,我便不会和你父亲说的,还有一事……”
温氏凝眉问道:“您是想说阿起的事情?”
“阿起年幼丧父丧母,后来又经历了那么多事,我总觉得他太过早熟,看似对所有人都好,温和却客气,实际人情上有些淡漠,有些东西,我倾尽全力教给阿起,可是有些东西,是我教不了的,既然阿起认你做母亲了,便代表他认可了你,你可否将他视作亲生子疼爱?养育他长大成人?”王海晏道。
温氏忍不住问道:“阿起……他到底是什么人?”
王海晏捋了捋胡子,说道:“这事,日后他想告诉你了,你自然会知道的。我只问你可否……”
温氏笑着道:“阿起是我亲子,我自然会疼爱他,教他做人的道理。”
王海晏点头道:“好。既如此,也没有别的什么事了,告辞。”
温氏将王海晏送了出去,边走边问了一些她父亲和兄弟身体如何。
送走之后,她缓缓走回去,关紧门窗,看着温槿,迷迷糊糊地便在榻上睡了一宿。
早早地醒来,探了探温槿的额头,松了一口气,似乎好多了,便出去做了些早饭。
三人坐上桌,言起便问道:“阿槿还没有醒?烧退了吗?”
温氏道:“好多了。”
言忠道:“阿芙,你知道这附近哪里卖纸钱的吗?”
温氏道:“有,只是比较偏,吃完饭我带你们去看看。”
言起吃完放下碗筷,说道:“我去看看阿槿怎么样了。
语罢,便飞快地跑了。
温氏笑意盈盈地说道:“阿起是真的把阿槿当做妹妹来疼了。”
言忠点点头,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容。
此时的温槿仿佛深陷混沌中,前世往昔渐渐浮现在脑海里。
八岁的温槿和八岁祁子琛在宫中相遇,因着相似的经历——年幼丧母,他们惺惺相惜。
他们曾一起在星空之下回忆往昔,那是他们不曾对身边人说过的。
祁子琛是皇帝的嫡长子,早在皇帝做皇子的时候便出生了,而他母亲死在那一场宫变中,被先帝亲手射杀。
原本先帝有位贤德太子,素有贤名,所有人都觉得大启有这样的一位储君是天下之幸,更何况,太子的长子,也很得先帝的宠爱。
就当众人认为太子继位是铁板钉钉的事的时候,一场动乱,夺走了他的性命。
那年冬天,江南闹了饥荒。太子主动请缨亲自带着赈灾粮下江南,本以为只是给太子的功勋册上添上一笔,没想到突如其来的一场瘟疫夺走了许多人的生命,包括贤德太子。
先帝得知噩耗,当下便昏了过去,醒过来过后,身体每况愈下,不见好转。
直到太子妃带着年幼的皇太孙去庙里祈福,回来时遭遇劫匪,逃亡时马车落入山崖,不见尸骨。
自此,先帝中风,六皇子也就是当今皇帝把持朝政。
某一日,先帝突然清醒了,把六皇子和六皇子妃召进宫来,给软禁了。
三日后,发生了宫变,六皇子妃为保护六皇子死在先帝的箭下,而先帝也死在乱军的刀下,死不瞑目。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先帝突然囚禁朝中炙手可热的六皇子,也没有人知道这场宫变究竟是怎么回事,一切知情的人已经埋骨黄土之下。
在他们十五岁那年,在温槿的及笄礼结束那天,祁子琛向温槿陈明心意:“阿槿,我喜欢你,我想娶你为妻。”
温槿自然是欢喜极了,两人紧紧相拥。
可是他们的期望到底是落空了。
那年边疆起了战乱,漠北大军兵临城下,大军压境,皇帝本想御驾亲征,但遭到众臣反对,便由太子出征。
这场战乱没有赢家。
停战协议签订后,皇帝打算送公主去和亲。
皇帝的公主都还小,可是宗室适龄女子并不多,其中顾宝璐、温槿便是其中之二。
当年那场宫变,长公主在其中出了不少力,之后安抚宗室的事也是她在做。
出于拿捏长公主的考虑,皇帝下旨让顾宝璐去和亲。那时,祁子琛也松了一口气。只是,他没有想到,温槿居然会主动来到朝堂之上,说自己去和亲。
皇帝欣然答应了。
温槿待嫁的那些日子,他找过她,温槿没有见。
她走的那天,太子站在城墙的阁楼上,看着送亲的队伍渐渐走远,脸上不禁淌下泪来,喃喃道:“阿槿,是我没用,我还是没有护住你。”
如果他再厉害一点,如果他可以击溃漠北军,便不会有和亲之事。
他看着顾宝璐进入温槿的轿子,他嫉妒顾宝璐可以正大光明地去送她。
可他做不到,他想或许没有说再见,他就可以当做她从未离开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