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雨似绢丝一般,轻柔而细密、无形无声。
本是春笋初露头的时候,以往都是母女俩去山林中挖一些来,可如今温槿却生了病,病恹恹地躺在床上,自然是去不成了。
一天只喝了一些粥,傍晚便昏昏睡去,发起了热。
温氏急得不得了,这个点医馆大多关门了。
温槿鬓边流下密汗,小脸通红,紧锁眉头,言起见此抿唇,垂眸思索片刻,说道:“母亲,我的先生懂岐黄之术,我去将他请来。”
温氏勉强地露出一个笑容道:“那便麻烦你了。”
言起摇摇头道:“哪里说得上麻烦,阿槿是我妹妹。”语罢转身向外跑去。
“唉,等一下,伞……”温氏喊道,但言起已经没了人影了。
言忠便拿着伞追上去了。
温氏帮温槿盖好被子,正在桌边坐下,便看见两手空空的言忠气喘吁吁地走进来,头发上是细碎的雨水。
“你怎么只带了一把伞出去?若是家中两个人病倒了,我怎么照顾得来?”温氏无奈地说着,拿来毛巾帮着言忠擦了擦。
言忠却是身体一僵,脸蹭得一下红了,假咳了两声,缓声道:“无碍,我身体康健。”
温氏一边擦,一边说道:“我以前也是这么觉得的,觉得年轻,就随意折腾,最后身体就不好了。”
“温夫人也才三十不到的年纪,正是年轻时候。”言忠道。
温氏念及过往,神色一黯,没有多说什么,正要放下手,言忠本想抓住毛巾想说自己弄的,结果抓住了温氏的手腕,两人皆是微微一愣。
双眸对视片刻后,言忠反应过来,连忙放下,摸摸后脑勺,说道:“多谢温夫人。”
温氏将毛巾放进盆里,又侧过头看了言忠一眼,说道:“既然你们是为了躲避仇敌,在外面再叫我温夫人怕是不太合适,唤我阿芙便好。”
言忠点点头,腼腆地喊了声:“阿芙。”
虽说温氏言明是在外面的时候叫她阿芙,但是听见言忠这么叫,她也只是笑笑,没有纠正。
不久之后,言起便把王海晏给带过来了。
温氏见到他微微一怔,然后福了一礼,道:“王先生,有劳了。”
王海晏看了看温氏和床上的温槿,颔首,捋了捋胡须,说道:“阿槿也是我学生,应当的。”
王海晏开了药方,然后说大体上没什么事情,说完看了言起和言忠一眼。
两人对视了一眼,方才见温氏和王海晏相见的反应,便知道这两位人恐怕认识,如今应该是有话要说。
“先生劳顿,学生拿些点心。”言起和言忠便出去了。
温氏指着椅子,微笑着说道:“先生请坐。”
王海晏点头坐下,说道:“先前我见温槿的时候,便觉得有些眼熟,果然是你的孩子。”
温氏颔首道:“先生慧眼。”
“说起来,去年我还在陇西见了你父亲。”王海晏缓缓道。
王海晏和温氏的父亲是至交。
温氏眼波微动,抬眉,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问什么。
“闲聊时,你父亲说起你和顾堂的事,我想,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和顾堂既然已经分开,怎么不回家呢?”王海晏问道。
“先生,我和顾堂走到这一步,和父亲脱不了干系,顾堂不是我的良人,可我也没法不怨父亲,您可知我的第一个孩子因他而死……”顿时间,温氏心头哽咽,“我没有办法……”
当年她与顾堂初识于杏花林,后两情相悦,可她父亲却嫌弃顾堂的寒门身世。
她选择了和顾堂私奔,即使后来证明,她做的选择是错误的,可是她不后悔,如果她当时不那么做,一定会后悔一辈子。
私奔途中,为了躲避她父亲的追踪,她失去了自己的第一个孩子。
自此五年都没有再怀孕过。
顾堂嘴上说着没事,其他她很清楚,顾堂很希望,能有一个孩子。
后来顾堂考中了探花,都说自古探花多驸马,但温氏对此只是笑笑。没想到,竟成了真的。
她与顾堂没有拜过天地,于顾堂而言,她大概只是被金屋藏娇,很少有人知道顾堂已经成亲了,包括那位长公主殿下。
在赐婚圣旨来的前夕,顾堂和她坦白了,说他爱上别人了,而且长公主已经怀孕了,此事不可逆转了。
温氏心思细腻,这些日子早就察觉出了异样,她强装镇定,淡淡一笑道:“我明日,便回陇西。”
顾堂给了她银子当作路上的盘缠。
温氏看着手中的银子,讽刺地笑道:“这些钱,你当打发叫花子呢?顾堂,当年我从温家逃出来,带了不少东西,我全都记录在册了,这些年还剩了不少吧,既然我要回去了,那东西我便带走了。”
她将银子甩在顾堂脸上,甩袖离开了。
顾堂当下觉得难堪极了,但一想他会入公主府,这些东西她想带走便带走吧。
温氏没有回陇西,她找了间客栈,看着长公主大婚,顾堂住进了华丽奢靡的公主府,她淡然一笑,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轻声道:“我不稀罕了。”泪水却不住地从眼中落下。
她不想困于温家的牢笼里,一辈子受人摆布,跟着顾堂,她什么苦没有吃过?如今,离开温家,也可以过得很好。
江南风景如画,是个养人的好地方,她便在那住下了,生下了温槿。
温槿出生那天,正好木槿花盛放,她便为她取了这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