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绅顿住了，萧妧的神色告诉她，她并没有开玩笑。
“嘶——”程绅利索地把针头扎进萧妧的皮肤，湛蓝的试剂闪着熟悉的金属光泽，缓缓进入她的身体。
试剂的效应很快，萧妧感觉大脑宛如被冰泉淋过，登时神思一片清明。程绅正在配麻醉剂，安瓶相碰，发出清脆的玻璃声。萧妧感觉眼前仿佛浮现出程耀配置麻醉剂时的动作，虽然在实验室里，萧妧只是漫不经心地一撇，但此刻她有意识地去回想起那个片段时，画面却像电影一样在眼前一帧一帧慢放。
一种强烈的直觉告诉萧妧，她刚才的猜测就是真的，大脑飞速地转动着，刚才的冰凉感觉好像寒流降临，令人舒服的冷意很快变成了刀割般的钝痛。在这疼痛中，一阵又一阵光怪陆离的景象朝萧妧压过来。
萧妧“看”到了她出生时医生的笑脸，“看到”了曾经欺辱自己的那些人恶心的嘴脸，“看到”了那天，江边，她满身鲜血看着天空，天边逐渐聚拢起的璀璨天体……
萧妧忍不住捂着头，下一秒，纷杂的信息就要撑破大脑，涌出来一般，有泛着腥气的红色液体一滴一滴滴落在裤子上，把纯白的病号服映出一片触目惊心的红。
程绅心情复杂地拿着配好麻醉剂的针管回过头，就看到了萧妧痛苦地抱着头，两行鲜红的鼻血顺着嘴唇和下巴，撒落在病号服上！程绅立即撇下手里的针筒，扑上去半跪在萧妧的面前，掐起她的下巴让她仰起头，可下一幕却让他大惊失色！
萧妧的双眼血红，布满了细密的血丝，她死死盯着虚空中的某一点，好像透过无形的空气看着什么，剧烈的心跳声甚至不用程绅拿出听诊器就能清楚地听到，太阳穴突突起伏，萧妧仿佛陷入了某种可怕的幻境，又好像是什么力量在透支她的精神力！
眼看萧妧的牙关越咬越紧，有一丝血迹从嘴角渗出，程绅担心萧妧会要断自己的舌头，当机立断捡起刚才被他扔进手术器皿盒里的麻醉剂，准确地扎在了萧妧青筋暴起的脖颈上。
麻醉起效很快，仅仅六七个呼吸的功夫，萧妧紧绷的身体就瘫软下来，眼睛也闭上了。程绅着急地翻萧妧的眼皮，略微有些扩散的瞳孔正在恢复正常，眼球对光源还有一丝生理地反应。程绅掰开萧妧方才死死咬紧的牙关，舌尖处有一处深深的伤口，鲜血还在源源不断地渗出，那是刚才萧妧痛苦时用牙齿无意识咬破的。
萧妧此时的意识仍然在剧烈地波动，大片大片关于自己成长和经历的信息以各种形式出现，图片、文字、影像，萧妧可以清楚地记得，她曾在一次小学的表彰大会上，与邻班的班长擦肩而过，那个女孩的脸上有三处小小的雀斑，头发绑成麻花，上面戴着粉色的花朵装饰，她向她送来一个不服气的眼神，因为老师选萧妧作为年级代表发了言，而不是她。
这是属于大萧妧十多年前的记忆，穿越后，萧妧甚至都没见过那个隔壁班的小班长。
熟悉的眩晕感袭来，头痛减缓，大片大片碎片一样的画面也渐渐停止出现，萧妧瘫软在轮椅上，程绅拿起一大块棉花塞进她的口中，按住舌尖仍在流血的伤口，萧妧迷迷糊糊地瞪着程绅的脸，无意识地低语：“我们还会再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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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耀和黎阳在实验舱旁边的屏幕前记录着萧妧的大脑波动数据，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程绅，黎阳和程绅相识多年，自然是有很多事情可讲给程耀听。在黎阳的讲述中，程耀仿佛找回了和亲人们失散的时光。
正在此时，异变突起！实验舱中的萧妧突然剧烈抽搐了起来，大屏幕紧接着响起严肃的警报声：“注意！注意！实验体大脑精神阈异常，数值波动巨大，神经压力濒临临界值，注意！注意！——”
黎阳几乎是瞬间冲向了萧妧所在的实验舱，一抹刺目的血色在萧妧的嘴角滴下，萧妧紧紧闭着眼，身体在狭窄的舱内无意识地挣扎，好像在承受巨大的痛苦一般。
“程耀！打开！打开！快打开实验舱！她快要咬断自己的舌头了！”黎阳疯狂地摸索着实验舱体，终于寻找到实验舱体底部一个阀门，用力打开后，露出一个红色的按钮。
黎阳一把按下，实验舱和电脑屏幕同时发出一声：“检测程序——终止，实验舱体——已打开——滴——”
黎阳几乎是用抢的，把萧妧从实验舱内托了出来，萧妧的牙关咬的死紧，黎阳按下心头的不忍，用力掐着萧妧的下颌角和脖颈一处穴位，萧妧面色涨红，终于微微张开了嘴。
黎阳用力地把自己的手指送入萧妧口中，果然，一松开脖颈处的穴位，萧妧果然又大力地挣扎，钻心的疼痛从手指传来，萧妧的力气之大，仿佛要咬断黎阳的手指。
“你疯了吗！这样的情况，她连自己的舌头都会咬断！你不要手了吗！”程耀眼疾手快地找出一把实验用的消毒棉布，卷成一团，在黎阳手指的缝隙之间塞了进去，把黎阳的手指换了出来，朝黎阳低喝到：“快去拿镇定剂！”。
黎阳坐在地上，听到程耀的大喝，忍住惊慌，去药品柜翻找药剂。可手竟抖得不成样子，被撕开包装的针管对了几次都没有对准那个小小的药瓶。萧妧的皮肤变得通红，身上的冷汗一阵一阵涌出来，瞬间衣服都湿透了，程耀的声音传来：“准备生理盐水和葡萄糖，她有脱水症状！”
黎阳一把抓起几瓶试剂瓶抄在怀中，冲向萧妧。萧妧此刻的挣扎渐缓，头发被汗水打湿，一缕一缕地沾在脸上，嘴里紧咬的棉布浸透了血色，整个人显示出一种苍白和死寂。
黎阳这辈子也没用过这么大的力气去抑制自己手部的颤抖，他以最快的速度把输液针头扎进萧妧的血管，把瓶子里的液体输送进去。
可随着萧妧的挣扎幅度变小，程耀的脸色也更难看。他俯下身听了听萧妧的心跳，用一种惶惑的声音，朝黎阳喊道：“肾上腺素，快，她心跳要没了！”
程耀咬着牙，用力地按压着萧妧的心脏部位。萧妧此刻已经不动弹了，短短几个呼吸间，嘴唇上的血色快速褪去，和嘴巴里咬着的被血液浸透的布形成鲜明的对比。黎阳冲向药品柜，肾上腺素他刚才看到了，可什么东西模糊了视线，小小的瓶子，努力了几次都没有抓住。
程耀的叫喊传来，黎阳一把抓住那个代表生命的药瓶，回到程耀和萧妧身边。程耀按压萧妧心脏的动作不敢停，视线也不敢离开萧妧，只能大声吩咐黎阳：“快给药！人工呼吸！”
黎阳已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完成一系列操作了，他只记得程耀朝他怒吼：“黎阳！你振作一点！现在不是丢了魂的时候！你再不冷静下来，萧妧她就要死了！”
嘴巴里充斥着萧妧口中的血腥气，机械的动作不知持续了多久，萧妧渐渐冰凉的手终于有了些温度。程耀尝试着放缓心脏按压的动作，发现萧妧的胸口，微微有了起伏。
程耀把萧妧交给黎阳，冲向药品柜将数瓶药粉用生理盐水稀释，注射到一大瓶药水中，最后，又拿出一剂蓝色的A3试剂，回到萧妧身边。
萧妧的生命体征已经回来，黎阳紧绷地像一块石头，程耀靠近时，听到黎阳低声的呢喃，像是自语，又像是哀求：
“萧妧，求求你，不要离开我……”
“你要是再杵在这，她很可能就离开你了！给我搭把手！把她抬到这边的手术室！”程耀朝一扇关闭着的门努嘴，黎阳和程耀一起，让萧妧尽量保持着平躺的姿势，打开那扇门，是一张铺着白色被单的单人床，屋子里还有许许多多的仪器。
进门后，程耀张口道：“艾利克斯，调高室温，打开心电监测仪，神经元扫描仪，启动呼吸机，给我把刚才实验录像和数据调出来！”
一个机械的电子因，带着恭敬，道：“好的，程博士，已为您开启——”随着“滴”“滴”几声，屋子里几个仪器接连亮了起来，床边关闭的呼吸机自动开启，指示灯和屏幕接连亮起。程耀给手部做了消毒，擦拭掉萧妧嘴边的血迹，把浸透鲜血的棉布拿了出来，拿着呼吸机旁的氧气面罩就罩在了萧妧的脸上。
一个巨大的扫描机械从屋顶缓缓下降，程耀看了黎阳一眼，直接用手术刀从锁骨处割开了萧妧的衣服。女孩苍白瘦幼肢体暴露在空气中，程耀关了灯，拉着黎阳走到屋角的黑暗里，笼罩着萧妧的巨大穹顶发出一道绿色的光束，从萧妧的头顶，一寸一寸向脚边扫描下去。
足足过了二十分钟，整个机器才扫描完毕。成要重新打开灯，黎阳拿起一块无菌的手术盖布，将萧妧赤裸的身体盖了起来。程耀正在聚精会神看着电子屏幕上萧妧的全身扫描图像，黎阳看着一旁的心电图，萧妧的心跳和呼吸在呼吸机的作用下平稳进行着，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
“怎么会突然这样！”黎阳攥起拳头，走到程耀身边，一起看着屏幕上不断闪烁的扫描图。一次正常不过的大脑扫描而已，究竟发生了什么，会让萧妧痛苦到差点咬断自己的舌根，还一度心跳骤停！
“大脑精神阈异常……数值波动巨大……神经压力濒临临界值……”程耀的脸色不太好，他皱起眉头，脸上显示出浓浓的思索和不解，像是在问黎阳，也像是在问自己：
“明明大脑的融合没有问题，为什么监测数据显示，刚才有几分钟，她进入了单脑神经元的状态？”
程耀转向黎阳，语气里带着一丝迷茫：“这具身体的脑电波检测刚才中断过，也就是说，萧妧的意识曾经在这几分钟脱离了这具身体……她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