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阳和张浪的交集很少，他不是坏学生，平日循规蹈矩，成绩也过得去，唯一一次和张无常的恩怨，那要从高一下半学期开学第一天说起。
那天，方漪和黎阳一起上学。一个寒假，方漪头发长长了不少。他有些自然卷，遗传他老妈，微长的卷毛配上俊朗清秀的少年脸庞，透着一股子韩流小鲜肉的味道，一路上已经有不少女孩子偷偷打量了。
岚江一中的寒假很短，加上假期补习，冬天剪短发又很冷，方漪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偏离了张无常对在校男生“严肃整齐”的要求。仍然哼着歌儿，顶着一头微长却能明显看出羊毛卷的秀发，和黎阳肩并肩走向教室。
没意识到自然是不会遮掩，当他们在校门口，一如既往要路过张无常时，张无常突然伸出胳膊揪住了方漪的袖子。
“这位同学！”张无常的声音十分浑厚，“你怎么烫头了！”
方漪一时呆在原地，他看了看黎阳，又看了看周围人，还没组织好语言，张无常雄浑的呐喊又在耳边响起：“看什么看！我说的就是你！”
一股冤屈之情涌起，年少时的每个人都难免直率，我做错的事情我可以认，但你不能冤枉我！方漪当即条件反射，用更大的声音吼了回去：“老子没烫头！”
当然，他也是吼完了才意识到自己说了啥，当时要不是黎阳扶着，方漪下一秒就要坐到地上了。
张无常被方漪吼得一愣，已经很久没有人敢挑战他的威严了，正想如何教育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崽子，眼睛却在扫过黎阳的胸口时停住了，接下来，此刻所有路过校门口的学生都听到了张五常的第三声大吼：
“卷毛同学旁边这位！你的校牌呢！”
最后的结果自然是两人都被拎去主任办公室训斥了一通，黎阳忘记配带校牌，如果不是方漪，本可以蒙混过关，委实是造化弄人。
虽然方漪当场拨打爹妈电话证明自然卷乃家族遗传，证明了清白，但大庭广众和主任顶嘴，还用上了“老子”这类嚣张词汇，还是写了一千字检查才算完。
黎阳惨兮兮地连坐，写了八百字检讨。
黎阳和张浪的交集仅限于此，他怀疑张无常都不记得他，毕竟他只是一个受到战火波及，无辜受牵连的路人。
萧妧听完了这段过往，笑的肚子疼。她说：“那我爸这次，肯定是能挽回你的形象了哈哈哈哈哈，你为学校挣得了荣誉，张浪以后见到你，肯定是笑容可掬，满心喜悦哈哈哈哈哈……”
张浪是不是满心喜悦黎阳不知道，但是升旗仪式上作报告是跑不掉了。想起近在眼前的期末考试，想起自己还没刷好的题，黎阳深深叹了一口气，感觉肩膀上的压力又大了一点。
岚江中学的校图书室分为好几个区，有不同年级的教辅资料，也有岚江老师自己出的各类习题，按照学科和年级整齐地排列着，图书室有打印机，学生要是想自我提升，可以自行打印试卷回去刷题。
黎阳带着萧妧向“青少年课外读物”的书架走去，一边走一边解释道：“岚江一中对学生的阅读量有很高的要求，特别是初中部的学生，正处在需要树立正确世界观和价值观的时候，学校提供的课外读物非常多，小升初考纲包含的自然都有。”
“初中部的历年资料应该都在初中部参考资料区这里，岚江一中非学区直升，报名考进来的学生一般会单独分在一个班，在初一刚开学时，会比其他班级多一项水平测试，由岚江中学本校老师出卷，一般比小升初考试难一些，但知识点是对应小升初考纲的，所以找到这些资料，能让你的复习更有规划。”
两个人在书海里翻找了大约半个小时，黎阳终于找齐了所有需要的东西。俩人把所有复习资料摊开，足足堆满了一张桌子。
萧妧看着面前满满一桌资料，心里开始打怵，她咽了口口水问黎阳：“这些……我全都要看？”
黎阳说：“应该不全是，你把学校发的考纲文件给我看，我按照考纲来帮你找知识点。你就先自己玩会吧。”
黎阳一边说着，一边开始动手整理，萧妧眼睛几乎都变成了星星状，由衷赞叹：“黎学霸，我以前就一直想说，你认真的时候真的好帅呀！”
黎阳不自在地干咳了两声，长发萧妧的脸庞又一次跳了出来，他扭过头把自己埋进了“小学生”的知识海洋。萧妧在书架上扯了一本美国现实主义作家德莱塞的《嘉莉妹妹》看起来，一时间，安静的图书室只剩下翻书和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
足足一个小时，黎阳才从面前一堆资料山中抬起头来。而面前的笔记本，也密密麻麻写满了两面。他微微皱着眉，对照笔记，认真地在一堆资料中挑挑拣拣，最后拣出一叠A4打印的资料，几本习题册，以及几本课外读物，其他资料被他抱去书架，一一归回原位。
“语文学科的所有需要的复习资料都在这了。”黎阳把东西拍在萧妧面前，指着那一叠A4纸打印资料说：“这些基础知识点都要背上”，又指着几本习题册说：“把这些真题刷完”，最后指几本课外读物，说：“这些课外读物要考一些内容题，得看一遍。”
萧妧戳戳面前的试卷，问道：“就这么点？”
黎阳说：“再多也找不出什么了，应试考试教育唯一的好处就是所有的考试都会划定范围，小学语文又是小学阶段最简单的，基本就是语言常识，古诗填空这些，任何一个经过应试教育的人，都能靠本能答对大部分题，你只需要补充部分教材内容，不算多，放心吧。”
萧妧点点头，扔下手里的书，转头开始啃资料。
看萧妧进入状态，黎阳开始回顾起小学数学知识点 ，萧妧毕竟是号称地狱模式——江浙出来的考生，理科渣只是萧妧沮丧时的自我吐槽，做小学题还是游刃有余的。
但麻烦的是，萧妧需要用小学知识点去解开小学题，初高中的学生做小学题自然有更好的解题方法，但是判分不仅看答案，过程也要按照标准答案来才行。
万一展露出不符合年龄的智慧，在普通的考试脱颖而出，萧妧身上的秘密就有可能被揭破，这就不妙了。
黎阳要做的，就是为萧妧罗列小学数学知识点，以及一些萧妧早已忘记的公式，比如圆的面积公式，各类几何图形的体积公式等等，在考察范围内，中规中矩用要考查的知识点解答问题就够了。
长时间对照考题和知识点难免枯燥，黎阳时不时会停下休息，每次停笔，他都忍不住偷偷看看对面的萧妧。小女孩皱着眉头，脸上表情非常认真，手上拿着笔，嘴巴无声地跟读着，以非常快的速度在一条一条知识点前打上勾。
一叠资料以惊人的速度被消化，翻过一遍后，萧妧拿起纸笔把自己没有勾的知识点汇总到笔记本上，然后继续记读笔记本上的知识点，再一条一条打钩划掉……
这样认真的小孩，好像……有点可爱……
黎阳想着。
半天的时间就这样度过。语文萧妧只用了不到两小时就刷完了，英语完全不用复习，早过了六级的萧妧看小学英语试卷就像在看母语，毫无阅读障碍。就连数学，也在刷了一本习题之后找到了手感。
有了黎阳的帮助，萧妧连考纲都吃透了，甚至刷着真题的时候，还想皮一皮，反向出题教出卷老师做人。
萧妧一边刷题一边吹黎阳的彩虹屁：“黎老师小课堂，仅需一天，让您从入门，到精通！”
时间过得飞快，接近下午四点时，萧妧已经可以进行模拟测试了，黎阳在一旁计算着时间。
最终赶在萧爸爸来接萧妧之前，黎阳改完了萧妧在一个半小时内就完成的语数外试卷，估了估分，带着一丝赞叹的笑容对萧妧说：“萧妧同学，恭喜你，你可以毕业了！就是你的字太好看，不像个小学生，作文语气也太成熟，记得考试的时候字写丑一点，写作文朴实点，不要炫技……”
萧妧放下笔，兴奋地“耶”了一声，黎阳本以为萧妧要紧张冲刺一个月，谁知一天之内就毕业了。他一边感叹萧妧的聪明，一边陪着萧妧开心。
眼看时间不早了，黎阳准备和萧妧告别，正当他开始收拾桌上一堆零零碎碎时，萧妧拿过自己的书包，啪啪啪掏出几本练习册拍在黎阳面前。
“这是什么？”黎阳问道。
“学校作业啊，”萧妧一边说，一边把练习册往黎阳手里塞，“我已经毕业了，这些你帮我写嘛，帮我写嘛。”
黎阳勾唇笑了笑，两天下来，他已经有点熟悉萧妧求他帮忙的套路了，然而他并不排斥，反而对萧妧的撒娇很是受用：“为什么不自己写。”
本以为萧妧能说出“黎阳你最好啦”，“求你啦”之类的话。
然而萧妧却抬头挺胸，认真作答：
“因为我是废物！”
萧妧理直气壮。
黎阳：“……”
这个女孩和别的女孩不一样！
我，我好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