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工的手下不是那些街头混迹的小流氓，反而个个都是真见过血的危险人物。在洗白前，派出所进出是常有的事，如果没有什么前科，李工反而不会将一些需要特殊手段的事情派给他们做。
带头办事的人是李工众多心腹中比较聪明的一个，叫做严强。他自幼家境贫寒，十岁时父母因为意外双双去世，只留下他和一个妹妹。
妹妹很小，只有两三岁，被亲戚带回家领养了。拿走了大部分意外赔偿款。严强在村子里混到了十几岁，孤身一人来到岚江市。
严强脑子活泛，形貌端正，看起来憨厚老实，值得托付，一来就找到了工作，在一家火锅店当搬运工。
住最便宜的通铺，吃店里免费的员工餐。员工餐每天只提供晚上一顿，最普通的大米饭加咸菜萝卜。严强每天也只吃这一顿。他晚上这一顿吃的很凶，白天饿的时候，就喝凉水。攒下的钱，给亲戚寄过去，当做妹妹的生活费。
他是社会最底层的人，这样的日子，他过了三四年。一个苦夏的晚上，亲戚打电话来要钱，说妹妹的学校要收学杂费。严强搬了三个大卡车的食材和酒水，心中揣着事，腹中饥饿让他有点头昏，不小心一个踉跄，后背撞到了一个女客人的前胸。
女人妆容精致，肤白腿长，走在一个矮胖男人身侧，身上衣物的布料非常精简，穿着一件抹胸上衣，肩膀和胳膊露在外面，前面挤出深深的事业线，非常性感。
只是脸上扭曲的表情破坏了这份美感。女人一下子跳起来，大骂：“臭流氓！死变态！”严强还没来得及开口道歉，一个耳光就抽到了他脸上。
严强一下子就感到口中一阵腥甜，脑子嗡嗡的，他茫然地抬起头，下一秒又是一个耳光，打得他眼冒金星，手里的一箱饮料脱手，一下子砸在了脚上。
已经有好事者围了过来。女人打完，娇嗲地超身旁男人撒娇：“李总~人家手都打疼了~他就是故意撞过来的，你帮我把他的手给我砍了~”
严强忍着痛反驳：“我没有！我刚才根本没看见你！是你撞上来的！”
女人瞪起眼睛，因为打多了玻尿酸而肿胀的嘴唇一张一合，又对着严强破口大骂起来。
矮胖男人看着周围很多人聚集过来，不耐地瞥了女人一眼，说道：“够了！闭嘴！”
女人一下子噤了声，不甘地瞪了严强一眼，扭着身子进了火锅店。矮胖男人上前，严强比他高，他和严强说话要微微仰头：“小伙子，不好意思，这钱你拿着，”说着，从兜里掏出一沓钞票往严近手里塞，“去医院看看。”
火锅店老板来了，看到严强的嘴角已有血迹，脸颊高高肿起，又看了看矮胖男人和他身后几个穿着黑衣服，手臂上都是纹身的人，深知惹不起，连忙支开严强，叫严强不要搬了，去后门准备火锅底料去。
矮胖男人朝严强点了点头，转身就往里走，老板点头哈腰，殷勤地为他掀起门帘，另一只手在背后直摆，让严强快点离开这里。
周围人慢慢散去，严强感到脸上一阵滚烫。屈辱的眼泪在他眼中聚起。平时他也不是没有遇到过无礼的客人，只是像今天这样的，是头一次。那个矮胖男人虽然道了歉，给了钱，但他的姿态、表情，宛如施舍，骨子里透着蔑视和轻慢。
他木然地走到后门，这里是火锅店后厨的小巷，一个大厨正在小巷炒锅底，整条街都弥漫着辣椒和花椒味儿。一个直径一米多的大锅沸腾着，越走近，香料和二荆条的味道越呛鼻。
盛夏炎热，大厨脸上都冒着红光。看到严强，大厨十分开心：“哎哟！强子，快来替我一会，我要去方便，可憋死我了！你这脸上是怎么了？”
严强把方才一幕告诉了他，大厨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兄弟，说句不好听的，咱们遇到这种事只能忍着，要不然闹起来，客人都跑了，老板拿什么养活咱呢？你不也落了一沓票子么？等着吧，今晚关店的时候，老板肯定也会给你发点补贴的，别放心上了，啊。”
严强点点头，大厨窜进后厨，带上了门，严强一个人站在锅前，用一个巨大的马勺搅动着锅里沸腾的热油，防止底料被炸糊。热气和空气中的辣味让他脸上和嘴角的伤口剧烈地疼痛起来。
远处传来几个人的脚步声。或许是走这条小巷的路人，严强并没有抬头。直到脚步声在他身边停下。
是刚才那个女客人。她身后还站着一个黑衣服的男人，像是保镖一般。女人看着严强，语气狠厉地说：“你以为扇两巴掌就完了？不长眼的东西，给我把他的手剁了！”
身后的男人放下环抱着的双手，赫然露出一把长长的刀出来！严强吓愣了，他连连后退，有心呼救，男人却大步上前，挥起手中的长刀就向他劈砍过来！
严强连滚带爬地闪躲，女人恶毒的咒骂声又响起，直招呼严强那去世的父母。生死之际，严强心中突然升起一阵怒火，他每天搬扛，身形健壮，对方虽然拿着砍刀，但一副酒色侵体的模样，追了一段时间就轻喘了起来，脚步也乱了。
严强找准一个时机，靠到墙边，墙边有一个铲干辣椒的铲子，和工地拌水泥铲石灰是同款，又厚又重。严强一把拿起，转身向后猛地抡起铲子，黑衣男人都来不及反应，被抡飞了出去，猛地砸到了小巷的墙上。
男人痛苦地大叫了一声，女人跑过来一看，他的腹部赫然插着那把长刀！
鲜血汩汩涌出，严强心理一震：杀人了！
女人尖叫起来，严强身体先于大脑反应，一把上前捂住她的嘴。女人尖利的指甲连抓带挠，严强的脸上一下子被划了许多道口子。女人咒骂着：“你给我等着！等你进了监狱！我查清你祖宗十八代！我要杀了你全家！”
严强看着手中抓住的女人，墙角的男人声音渐渐转弱。杀人是会被枪毙的，严强知道。他想到了妹妹，如果他被抓进去。这个女人报复妹妹怎么办？她口口声声要杀了他全家，只是不小心撞到就要被砍去双手，如果发现他已经没了父母，会怎么对待她的妹妹？
女人还在咒骂着，他发现抓住自己衣领的力道变小了，便要往外挣，一边说道：“你给我等着！下贱胚子，你等——啊——”
原来严强并没有要放开她，在这极端情况下，他杀心已起，抓着衣领的那只手松开了，然而下一秒，两只手都抓住了女的头发，接着往前一拖，把女人的上半身，狠狠地摁进了沸腾的火锅底料里！
热油被投入外物，一下子炸开滚滚的油花，女人的手脚疯狂地扑腾，但严强的手死死地按住她的头。
女人的手抓在铁锅边缘，一阵肉类被烹调的气味散发开来，与辣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诡异的焦香。
远处有人匆匆赶来，一股极大地力量踹在他后背，一下子把严强踹去了三米开外。女人被人拉了出来，她满脸都是红色的辣椒油，还保持着张开嘴尖叫的姿势，但声带仿佛已经被热油烫熟，发出的声音像地狱的鬼魂既嘶哑，又难听。
有一双黑色的皮鞋走到他面前。严强抬头，是那位矮胖男人——李总。他蹲下身，看着躺在地上的严强，说了句：“够狠。”接着转头嘱咐其余黑衣人：“都带走。”
四五个黑衣人围过来，两个黑衣人娴熟的掏出麻绳把严强的手捆在了后面，往他头上套了一个黑布袋，一左一右压着他朝巷尾走去，有一辆黑色的面包车停在那里，门已经打开。
严强坐在车里，已经心如死灰。那个女人，不知道送去医院能不能救活。他杀了两个人，肯定会被枪毙，但他要让妹妹安全！
车不知道开了多久，久到严强心里连恐惧都没了，只剩下麻木。即使这个矮胖男人要报复他杀了自己的女人和小弟，都也已经无所谓了。
车从一片平坦变得颠簸，最后停了下来。严强头上的黑布被拿了下来，他眯着眼睛看向四周。周围是一片庞大的山林，在夜幕中只有一片黑黑的轮廓。远处有一片厂房，亮着零星的灯，目光所及之处，荒无人烟。
矮胖男人坐在一辆商务车里，车门大开。手下早已查清了严强的身份。严强被带押到了矮胖男人面前，远处有几个身影，扛着铁锨吭哧吭哧地刨坑。
严强看向矮胖男人，矮胖男人自我介绍道：“不知道你认不认识我，我叫李工，是李氏重工的董事长，你应该在市里很多公交站台上看过我们公司的广告。”
严强不作声。他平时根本不出火锅店，吃住都在店里，哪知道什么公交车站的广告。
远处挖坑的人已经跳进坑里去挖了，只有一颗头露在上面。李工顺着严强的眼睛看去，问他：“你明明在门口的时候毫无反应，为什么后来又下如此杀手？难道你是看大庭广众不好动手，事后在后巷报复吗？”
严强猛地转过头，盯着李工说：“不！是这个女人自己找过来的，旁边的男人有刀！她要那个男人砍我的手！我是情急之下，才……才用铲子抡了他，是他自己跌出去的时候，不小心捅了自己的！”
李工眯起眼睛：“哦？这么说，你是正当防卫了？如果是正当防卫的话，为什么用这么残忍的手段对付这个女人？”
严强颓然低下头：“我杀了人，肯定会被枪毙的。这个女人说，要找我的家人报仇，她要杀了我全家！”说道此处，严强突然想到什么，扑通一下跪在了李工面前：“老板！事情都是我做的，我这条命赔给你！我求你放过我的家人，我父母早没了，只有一个妹妹，她是无辜的，她是无辜的啊……”
严强的声音带上了呜咽。他死命地给李工磕着头，恳求着。
“好了，给他放开，让他站着说话。”李工对身边一个手下说。严强手上的绳子被解开了，有人拉着他站了起来，他还想往下跪，但旁边的人撑着硬他，不让他往下瘫。
远处挖坑的人来报告：“李总，挖好了。”严强心一紧，死亡的声音逼近着他，他感到喉咙很干，嘴巴发苦，手脚一片冰凉。
有人搬着两个人走了过来。严强一看，竟然是那个他以为死了的一男一女。血浸透了男人的半边身体，那把刀已经被拔出，伤口简单地包扎着。虽然一动不动，但胸口仍有微弱的起伏。
女人还在微弱地呻吟，脸上远远望去一片血红，严强定眼一看，就猛地偏过头，呕吐起来。他一天都没进食，吐出来的都是胃里的酸水。
“那边有一个坑，”李工不紧不慢地开口，“你现在有两个选择，第一，把这两个拖进去，自己把坑填了。第二，自己跳进去，我们把坑填了。”
严强瞪大眼睛：“这两人还没死！你要我……杀了他们？！”
李工居然在这个时候笑了起来：“没错。一个妓女，加一个不中用的手下而已。对我来说，这种人多的是。但是你不一样。你底子清白，有点功夫，头脑也不错，重要的是，你够狠，”
“埋了他们两个，到我这边来上班，我可以把你妹妹也接过来，给她好的教育。”李工带着一丝笑意说，好像他叫严强去埋的不是两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两个白菜帮子。
回应他的是严强又一阵剧烈的呕吐。李工不说话，等着严强做决定。
“如果……我不同意……你怎么办……”严强断断续续地问，胃里一阵一阵犯恶心。
“那你们三个就一起长眠在这吧，你折了我的人手，陪我一条命，损我一个女人……就让你妹妹来顶替，怎么样？”
“你敢！”严强眼眶欲裂，李工看了看手表，说道：“给你五分钟时间做决定，埋了他们两个，你妹妹以后就是我女儿，和他们一起跳下去，你妹妹以后就是我女人，自己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