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妧被程耀的大嗓门一轰，缩着脖子往被子深处又钻了钻，黎阳瞪一眼程耀：“你凶什么凶，”完了转头警告萧妧：“下次你胆敢再自作主张，我就打断你的狗腿。”
萧妧：QAQ
程耀捏了捏眉心，神色间显出一丝困倦，说：“对，好好骂骂她，完全没有一点实验室工作经验，无法预估实验中可能产生的巨大风险，瞎做决定，程绅这个小混球居然还听她的？有没有一点实验人员的严谨！看我哪天逮着他，不得让他倒立默写科研人员基本职业守则……”
程耀一路碎碎念出门去，打开门时，萧妧依稀听到门口龙威队长不满地叨咕：“怎么这么晚，你白天还要和总部汇报季度报告你忘了吗？自己的身体不要了吗……”
程耀关上门前捂着耳朵落荒而逃的身影格外暴躁。
屋里只剩下黎阳和萧妧。萧妧耷拉着眼皮不敢说话，黎阳坐在床边沉默着，萧妧眯着眼睛用余光打量着黎阳，不出意外，这时候黎阳一定非常生气。
萧妧知道，黎阳这人可爱记仇了，他在日常生活中人缘巨好的原因，一方面是因为不是所有人都够格让黎阳生气，另一个原因就是，这人有什么仇一般当场就报了。
萧妧往被子里缩缩缩，再缩缩缩，整个人一点一点像饺子馅往饺子皮里爬一样，企图逃避黎阳的压迫。可当她的脚隔着被子触碰到坐在床边的黎阳时，一只手隔着被子，按住了她的小腿。
萧妧一惊，挣扎着要网上窜窜，结果发现被头也被按住了，黎阳的声音淡淡传来：“不想出来，就不要出来好了。”
萧妧像被网网住的活鱼，挣扎了半天，黎阳却丝毫不肯放松，薄薄的被单隔开了两人的视线，萧妧败下阵，酝酿了一下情绪，突然“哎哟”一声，可怜兮兮地求饶：“黎教授，我错了，我是舌头好痛，我要喘不上气了！”
头顶的压力消失了，黎阳一层一层卷起被子，直到把萧妧的头从乱七八糟的布料中刨出来。萧妧大大地吸了一口气，发现黎阳半撑着身子，膝盖隔着被子屈起安放在她的双腿之间，呈现一种床咚的姿势。
黎阳吃软不吃硬，卖惨示弱可比赌气硬刚有用多了。萧妧眼巴巴地看着黎阳，吐出一小截舌尖，一道狰狞的伤口横布在细嫩的舌头上，三条黑色的缝合线像一只蜈蚣，拉住了被撕裂的肉。萧妧保持着伸舌头的姿势，盯着黎阳，可怜巴巴地吐出一个字：“疼。”
黎阳冷硬的表情有了一丝碎裂，他就着灯光细细地看了看萧妧的伤口，口气带着刻意的冷淡和一丝微不可查的心疼：“得疼几天了，你自己硬生生用牙咬出来的，自己受着。”
萧妧：“啊？我自己咬的？我可真牛逼啊！”
黎阳气到，伸出一根手指戳萧妧脑门：“你好像很得意啊！你差点死——”
“你手怎么了？”萧妧出声打断黎阳。黎阳伸出想要戳萧妧脑门子的右手食指上，有一个深深的牙龈，靠近指尖的地方已经破皮，手指中间部位红肿着，牙龈周围泛起深深的紫红色，看起来十分狰狞。
黎阳并未回答萧妧的问题，他把右手从萧妧面前拿开，压在萧妧的枕头下面，板着脸说：“别转移话题，知道错了吗？”
萧妧的心又闷闷痛起来，不是呼吸间牵扯到胸骨和肌肉的疼痛，而是一种因为内心翻腾着情绪所带来的，针扎一般细密的疼痛。
萧妧的眼睛里有微微的泪光，她敛起笑意，黎阳微微一愣，心下柔软，正要起身安慰萧妧，萧妧却从被子里伸出藕节似的两只胳膊，挽住了黎阳的脖颈。
黎阳被萧妧的动作带着，担心压着小碗，撑在萧妧枕边的胳膊不敢随意卸下力气，萧妧吸了吸鼻子，抱着黎阳的脖子，像个吊着母亲的小马猴。吸着鼻子， 声音都带上了点哽咽：“你手上的伤是因为我对不对，对不起黎阳，我下次再也不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了……”
黎阳叹了口气，在萧妧耳边说道：“江边那次，你为我挡下了捅向我心口的一刀，我刚来到这个时空，就是被绑在水泥地上，听周围一堆人商量要怎么弄死你，再加上这次，明明是正常的一次大脑检测，你却突然神经崩溃，差点咬断自己的舌头，还心跳骤停……”
黎阳的声音带着恐惧和绝望：“如果没有你，我来到这个时空没有任何意义，什么二代实验室，什么阴谋，这些对我来说，远远不及你重要。萧妧，我求你，请求你，不要再这样把自己置于险境，不要再做出不能确定安全性的任何举措！你还不具备应对风险的能力，你甚至连基本的科学常识都没有，我不知道你是如何说服或者威胁程绅为你注射了A3试剂，但你不该这么做，意识回归，你现再这具十二岁的身体最糟糕不过是陷入特殊植物人状态，而你这样的折腾，却是险些死亡，你明白吗？”
萧妧紧紧抱着黎阳，不让黎阳看到她的眼泪，一个劲点头：“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黎阳。可是我醒了，发现你不在，那个时空对我来说也没有意义，我宁愿冒着风险，我也要来到你身边，你不在，我会害怕，比死掉还难受呜呜呜……”
萧妧终于忍不住，眼睛里聚集了很久的眼泪汪洋而下，抱着黎阳的脖子大哭起来，一半委屈，一半恐惧。
黎阳的心一下子软下来，萧妧在这具身体里已经快一个月了，好像心智也像幼年期倾斜了，剥去因为自我保护而形成的防御外壳，变得爱哭，变得柔软。他轻轻地，想把萧妧圈住他脖颈的手拽下，可猴子萧妧哭的投入，就是不肯撒手，黎阳只能说：“好了，我不怪你了，我这样撑着很累啊，你让我躺下好不好？”
萧妧赶紧撒开了手，黎阳一看，萧妧的眼睛水汪汪的，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眼角滑落，枕头都打湿了一小块，扁着嘴抽抽搭搭十分伤心。
黎阳起身，先去给萧妧拿来一张消毒湿巾，擦了擦眼泪。又问萧妧：“饿了吗？”
萧妧吸着鼻子点头：“饿……可是我没有衣服可以穿，怎么办？”
黎阳翻了翻屋内的柜子，在其中一个找到了一套白色的纯棉实验服，看尺寸是程耀的，拿给萧妧道：“先换上这个吧，”说着，背过了身去。
萧妧稀稀疏疏换好衣服，回头叫黎阳，成年男子的身形高大，一件白色的长袖T恤就能当成小裙子穿了，袖子垂到了膝盖，活像个唱戏的。
萧妧叫了声黎阳，黎阳回过头，像是早料到衣服过大，手里已经捏了一把剪刀，走过来咔咔几刀，萧妧就有了一套宽大的短袖短裤。还好裤腰是抽绳系带的，不至于掉下来。
萧妧此刻的精神和力气恢复了不少，黎阳又仔细检查了一番，确定下地走路不成问题，这才带着萧妧轻轻打开门。
走出来后，萧妧发现，她们此刻正位于程耀所居住的教工宿舍楼里。此刻是凌晨两点，S大校园十分安静，一轮明月高悬在空中，萧妧透过窗户向外看了看，突然想到什么事情，拉着黎阳问：“我们今晚不是应该回大伯母家吗？你是怎么跟他们交代的？”
黎阳瞥了一眼萧妧：“说到这个，你记住了，从现在起，程耀就是你的表叔了。”
萧妧：“哎？”
黎阳道：“你还没有脱离生命危险的时候，大伯母打电话来催我们回家 ，当时我的状态很不好，是程耀以你表叔的身份接了电话，要留我们住一晚。”
萧妧傻傻挠头：“可是，我爸妈如果知道该怎么办？”
黎阳呼了一口气：“到时候再说吧，当时情况凶险，没办法顾太多了。”
萧妧垂了垂脑袋，有些内疚，黎阳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拍拍她的脑袋说：“别想了，想吃点什么？程耀说冰箱冷藏室里应该有不少食材。”
两人已经走完了出了房门的那条走廊，萧妧发现，这些民居外观看着很简陋窄小，但里面其实空间非常大，加上整层楼四户都被打通了，除了一排四间卧室，还有实验室，药品保存室，健身房、监控室和一个开放式厨房。
一个大大的冰箱摆在客厅角落，占据了半扇门的电子屏幕显示着外面的温度和天气。黎阳拉开冰箱门，萧妧看着冷藏室里两个苹果，一层啤酒，半个西瓜。
“这……冷藏室的食材……还真不少啊……”
“你们干什么？”身后冷不丁传来一个人声，萧妧被吓得一哆嗦，扯到胸口的挫伤，捂着心口半天缓不上气，黎阳轻轻地给萧妧拍着后背，安抚一下她的应激反应，回头一看，站在他们身后的正是龙威。
龙威看着他们的眼神似有警惕，好像担心他们要下毒一样。
黎阳指了指冰箱：“程耀说冰箱里有吃的，萧妧饿了。”
龙威冷哼一声：“程耀那个从来只知道跟我伸手要饭的人，哪来的自信说冰箱里会有吃的？这个兔崽子除了喜欢在冰箱里囤啤酒，哪还知道冰箱里有什么！”
一边说着，一边撇开黎阳和萧妧，拉开了另一半，冷冻室的门。
和冷藏室的萧条不同，冷冻室满满当当塞着食物。速冻饺子、鸡腿、猪肉、羊肉、牛肉、汉堡肉、鱼虾、素食半成品、甚至还有几个真空包装的汉堡鸡肉卷。
龙威扒拉着道：“程耀这个狗东西，多大人了，就喜欢吃垃圾食品，还有学校三食堂那个厨子搞出来的奇奇怪怪的菜，什么皮蛋肥肠，丝瓜酿苦瓜……这哪里是人吃的……”
萧妧想到她和黎阳走进S大第三食堂时，看到的“几日特色菜”，丝瓜月饼”、“西红柿炒西蓝花”、“茄子南瓜红烧肉“，忍不住发出一声小小的——
“呕！”
龙威回头一挑眉：“遭不住了吧？吃饭不能问程耀那厮，还是我龙大厨下手比较合适，说吧，想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