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丰突然把书合上，也许是今天他比较高兴，才会愿意跟一个小老板聊起人生。他笑着冲长歌说：“我倒是挺羡慕你的，有这么一个书店，自由自在，无拘无束。”长歌忽然有点脸红的说：“我这是小本经营，图个乐呵。”
有时候人在不知道怎么回答另外一个人提出的问题时，脑海里会突然蹦出一句，以前储备的词汇，这叫做下意识反应。李丰：“你应该感到知足，有一个小店，笑看风云起，见识世间百态，这样很酷，特别与众不同。”
人的话匣子一旦打开便会不吐不快，他或许是很久没有人谈心，又或许压抑了太久，还可能看到陆长歌是触景生情。便有些自豪的冲陆长歌说：“你很能干，就像年轻时候的我一样。”长歌微笑，他说：“您不像一般的经理，应该是高管吧”？
李丰又翻起书，冲他说：“高管？你见过哪一位银行的高管像我一样，大半夜的陪客户喝完酒，为了明天要见的一位重要客户，需要这书，几乎跑遍了所有的门店？不过，好在不负有心人，找到了。”
长歌说：“我还以为你找辞典是为了要参加什么晋升考试呢”。李丰突然被什么东西给刺了一下，他压低声音说：“我以前可是看着别人考试的”。陆长歌发现他表情变化比较快，便对他说：“我大学毕业后就再也没有考试过，现在想想恍如隔世，挺怀念的。”
李丰：“恰恰相反，我现在很讨厌考试。工作压力一天比一天大，我一天都不敢休息，为什么？因为我的业绩还不是第一。业绩要考核，月度考核，季度考核，半年考核，年终还要汇报总结今年的成绩与明年的计划……”
陆长歌见他情绪波动得厉害，轻声的说：“要不，再给您倒一杯水喝”？李丰也觉得有些失态，他抱歉说：“谢谢你，不用倒水了”。陆长歌：“一定做得很辛苦吧”。李丰：“我每天不停的跑单子，跑业务，找客户，到头来还不如人家签一个大单子，一个客户抵上我好几个客户”。
“你知道那种当你十分努力快要达到第一目标的时候，被别人弯道超车的痛苦吗？最终你也不能说什么的那种郁闷吗”？长歌心说，我怎么不知道，我刚调整好的心态能让你给带回去吗？他望着李丰。
李丰：“我兼职了三份工作，就是为了我的孩子能上一个好的学校。”长歌：“您孩子多大了？”李丰：“三岁”。长歌：“我坚信您孩子长大了，一定会以您为榜样，成为一名真正的男子汉的。”
他提到孩子有着父亲的温情说：“但愿如你所说，如果是这样的话，我相信我所有的努力都值得。”陆长歌观察到他在翻书，但跟先前的从容淡定相去甚远，他最不想打听别人的隐私，尤其是家事儿。
但他觉得，今天似乎有一股引力，促使着他一探原因。他此刻成为一名听众，他曾见过李丰这样的人，外表含蓄，内在有很大的爆发力，一旦被点燃，如果不吐露心声，特别难受。果不其然，他继续说：“想想我以前的时候多舒服。
每天一睁眼，想着去哪个地方旅游，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第一时间列入我的单子，一年的收入足够全家幸福的生活。”他喝了一杯水，抱着肩膀说：“我在信贷部干了十年，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会一路高升，以我的能力轻松升任执掌者”。
陆长歌：“那是一定的。”李丰虽然在笑，但接下来有些苦涩，他说：“十年，我每一次工作都拼尽全力，就因为一个意外，我最大的客户遭受前所未有的经济问题，一大笔借贷无法偿还。不良资产处理的不恰当，我人生轨迹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陆长歌想要结束这场对话，因为再说下去，可能会触及李丰的伤疤。他准备站起来，李丰看着他的双眼说：“我们这个行业很残酷的，你知道吗”？长歌：“明白，金钱永不眠，资本无情”。李丰：“对，当你落入谷底时，它比任何行业都让人无话可说。”
长歌：“我没有在你这行业做过，但我知道什么叫冷暖自知”。李丰：“好小子，这就是开书店遇到很多人的可贵之处。我离了，孩子跟着我”。他说得很轻松，但他能想到当年老陆破产后，所遭遇的一切。
陆长歌有些恍惚，李丰说：“不好意思，让你听我说这些”。陆长歌：“我有个朋友叫陈度，我们都叫他行走的树洞，我今天也做一回树洞，您敞开了说”。李丰笑着说，那你的朋友是位有思想的人。长歌：“改天有时间我可以让他给您聊聊。”李丰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