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宿舍休息了两天,酒劲才彻底地消散。我可爱的兄弟姐妹们,都没有打扰。汪帆自愿把值班给调换了一下,我洗漱完毕准备出门,没有任何征兆,妈妈突然打过来个电话,我听见生平最不愿听到的一句话:“你外婆不在了,三天后葬礼。”
炎热的夏季,我好像置身冰窖,我扶着沙发想了好久,没有说话。电话里传来妈妈的哭腔:“怎么了?说话啊”?我说:“哦,没事儿,妈,您保重身体,我请假回去”。我没打电话,只给长歌发短信说家里有件很着急的事情要处理,回去一周。
他回复的很快:“放心回家吧,我正在谈事情,现在人手能忙得过来”。我回了个“好”字,胡乱收拾一下,打了一辆出租车,向车站而去。我尽力隐忍不哭,告诉自己不能当着外人的面哭鼻子,强颜欢笑有时候真的很不好受。
等我坐上回家的大巴,特意走向后排的角落。当汽车启动,我戴上耳机望向这座城市,脑海里不断涌出很多画面。后来的眼泪再也无法止住,两百多公里的路程,其实不远,但我希望快一点,再快一点。
如果说人这辈子有过一次大的悲伤,莫过于如此。当你觉得一切都来得及的时候,时间却从来不会等着你。小时候,爸妈是双职工,每次忙的时候,大哥一个人担负起我和姐姐的饭菜与零花钱,我们的生活很简单很快乐。
每年寒暑假,是我最向往的,我常常被送往舅舅家,与比我年长一岁的表哥玩耍。记得院落里的两颗蜜枣树不太高,结的枣非常甜。以后不止一次梦到外婆站在树下的不远处,指挥表哥用竹竿打枣,我加油助威,不一会儿就能看到满地的金黄与玛瑙红。
门外有一条小河,表哥和同村的孩子偷偷去抓鱼,外婆不见我身影,便匆忙去寻找。无论我下没下河,表哥都会挨骂。我会私下替表哥买好吃的,要不然他那么委屈,我也过意不去。秋天的芦苇荡,自己动手制的木弓箭,能射一两公里远,嬉笑间我们都长大了。
高中的时候,舅舅搬到了县城,我寄宿在他家。外婆会偷偷把我拉到一旁,给我零花钱并嘱咐我,千万不要声张。我总是说不用,她说,你只管拿着。她身体很好,在照顾外公的同时,还能为我和表哥做饭,等我长大了,一定孝敬您。
外婆开心的笑着,她说,我有子女儿孙,四代同堂,只希望你小子将来能有出息考上一个不错的大学,就是最大的孝敬。妈妈说,以前都不富裕的时候,外婆会把米面粮油让妈妈带回家。出村的时候,一位邻居只因为开了一句玩笑说,老往娘家跑,还拿东西。
外婆听说后把邻居狠狠的说了一番,这是她女儿,别人不要胡说八道。爸爸有三个弟弟,家中排行老大,爷爷奶奶有什么事儿最先找到爸爸。有一次,奶奶说了妈妈几句,妈妈气的回外婆家,外婆让舅舅骑着单车过来,两位老太太展开一场理论。
天热的时候,外婆替我用蒲扇驱逐蚊蝇。我高中毕业后,去看外婆。趁她休息的时候守在蚊帐旁,她睡得很香。七十高龄还能洗衣做饭,很多人说,这是上天的眷顾。外婆文化水平不高,可每一位表哥表姐无不受教于她的教诲。
以前我和外婆说过,等有一天娶妻生子,要当面请她吃很多好吃的,要买很多好看漂亮的衣裳,要带她去很远地方。她很高兴的说:“我努力,努力到这一天”。我说一定会的,您如此善良。
她拍了拍我后背说:“孩子,肚子里有墨水,可不要随意卖弄,你还有很多要学习的地方。”我站起来字正腔圆的说:“遵命”。她再笑的时候,牙齿已经剩的不多,忽然发现,她皱纹与银发越来越多,然后在心里默默的说:“保重身体”。
在我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外婆说:“你等下,哎呀,年纪大了容易忘事儿。”然后我搀着她走到她的小“藏宝室”看她取出几盒胃药。想到这里,我由小声的抽泣变得哭声越来越响。邻座的小姑娘扭头问我:“大哥哥,你怎么了”?
我很少与陌生人聊天,更别说吐露心声了,不是因为冷漠,而是因为我是慢热型的人。我捂着嘴说:“没事儿,没事儿”。她妈妈冲我一笑道:“遇到什么大事了吧,小伙子”。我抬起头告诉她:“外婆她”,然后我又哭了。她递过来纸巾说:“你要学会节制,不然的话很伤身体。”
我接过纸巾,由衷的说了句:“谢谢你”。小姑娘则对我说:“大哥哥,加油”。我努力挤出一个微笑。如果当时有一面镜子,我表情肯定特别难看。我打开耳机放了一首歌,但无论怎么切换快乐的音乐,却每每想到以前的场景。
我对自己说,现在最重要的不是我,而是妈妈。因为大哥发短信过来说,她没有吃饭的意思。不但是她,姨娘也是,舅舅是勉强能吃上两口。大哥说,你得撑住,回来劝劝。我回短信告诉大哥说,没问题。
我忽略了一个问题,大哥与姐姐以及所有表兄弟姐妹也会食欲不高吧。又想起来,哥哥以前说过,有一次天下大雨。正在单位上班的他去舅舅家,下午两点还没吃饭。外婆起身,做了一碗鸡蛋面。
他刚把面吃完,二姨家的大表哥也是避雨去了舅舅家,同样是另外一碗面。第三个表哥回家的时候,手滑没有端稳,把面给打翻了。外婆二话没说,又做了一碗。这饱含深情的面与爱,滋养了多少人。
一路上,无法忍住回忆,尽管我把声音压低,埋着头,任由泪水决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