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辅把匕首收回腰间，冷冷道：“我再来迟一步，你就没命了。”
“多谢。”晏泞站起来，朝柳辅道了个谢，然后合拢双掌，祈祷道：“菩萨保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我看是大难没死，还有后祸。”
“这话什么意思？”
“一击不中，反目成仇，你不死，你背后的人能够睡得安稳？”
这话听着似是为他而说，但好像又哪里不对劲，晏泞眼眸划过一道异色，余光瞥了下柳辅，见后者面容冷漠，但却时不时瞥向他。晏泞再转身一望，树边空溜溜的，于是神色奇怪地道：“刺客呢？”
“落荒而逃。”
“柳公子武艺惊人，怎么留不住刺客，让他逃了？”
这句话说出后，场面沉寂了好一会。
暗芒划过眼角，柳辅漫不经心地道：“黑夜难辨，那人有些保命手段。你，自顾不暇，还关心刺客？”
晏泞耍赖那般道：“刺客没死，说不定他接着回来杀我。”
柳辅脸色一沉，瞪着晏泞，“所以你是怪我武艺不精，没有帮你斩草除根？”
晏泞连忙朝他行了个礼，“柳公子这话说得严重了，草民不敢。”
柳辅冷哼一声，心里恶心至极，平时对上谁不是智商碾压，牢牢捉住主动权，偏偏对上这货像吃了苍蝇一样难受。捡起那根绳索，猛力一拉，将其勒紧，“言归正传，你是一点也不怕？”
晏泞身躯也不似刚才那般僵直，一丝玩味浮现眼底，“如何不怕？怕得要命。”
说得不痛不痒的，哪里是害怕的样子？
柳辅挑了下眉间，对于小伎俩被看破稍显意外，对晏泞的认识提高了一个层次，“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流泪。”
“我有什么好流泪的，世间不相信流泪。”
“你可知，这案子背后没你想象得那么简单？”
“大人物打架，当然不会简单。我这种小人物，不值一提，又怎么想象里面会是什么？”
每说一句，就被呛一句，柳辅简直气疯了，“写匿名信那人，不想这案子做成冥案，而尸检无果，你成了他唯一的目标人选。你觉得赵广那事会是意外吗？”
晏泞心中咯噔了一下，说起赵广那货突然发难，现在想想确实蹊跷。他很无语，也很无奈地耸拉下肩膀，“为什么你们都觉得我是目标？”
“从你决定跟幕后之人同流合污，就注定了你成为众矢之的。”
“你们或许忽略了一点。”
柳辅闪过一丝好奇，“忽略了什么？”
晏泞呼了口气，决定和盘说出，免得这家伙又找什么幺蛾子来吓唬自己，自己这颗小心脏最近受了够多惊吓了，再来就会裂开了。“只要验尸没有任何结果，侦查也没有任何结果，冥案就成功了一半，至于后来的什么鬼怪，什么传说，放出个流言装神弄鬼就行，根本不需要什么固定的同伙来策划。”
是啊，言多必失，多一张嘴也多一分危险，没有结果的案子便是冥案的最好解释——崔诩找来晏泞做法，目的是加强冥案的可信度，可现在来看，是弄巧成拙和掩耳盗铃。
柳辅眼里瞳孔一凝，这一点倒是疏忽了，而后猛地目视晏泞，“这么说来，你是当真什么也不知？”
晏泞无奈地上下摆了摆脑袋，“不过，有时候，杀人者就在眼前。”
柳辅提了提神，接得飞快，“你是在暗示什么？”
晏泞不指名道姓，巧妙地暗示，“我没暗示什么，只是有个神秘的家伙暗示我把三竹河邪祟坐实，就在今日下午，在官衙班房，你来之前，我受到了一个神秘人的威胁，让我咬死邪祟之事，否则杀我灭口。”
“班房里？难道是······”柳辅沉下头，见晏泞听到这个名字时候，明显表情有些变化，不由泛起思索之色。这下，对于匿名信的事，他又相信了几分，同时又对写匿名信这个人更加好奇了，甚至怀疑这个人与赵广之间是否存在某种关联。
晏泞见柳辅若有所思，不想跟他废什么话，肚子饿得呱呱叫，只想回去吃个饭，再洗个澡，美美睡上一觉，忘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当从柳辅身边行过的时候，肩膀被一只有力的手掌捏住，以致于寸步难行。晏泞不悦道：“现在你已经知道跟我无关了，还想干嘛？”
柳辅回复如常的冷漠，“难道你以为这就撇开关系了？”
晏泞眯了眯眼，他知道柳辅并非在恫吓。
“在别人眼中，你们就是一伙的人。你说的话，没人相信，即使他们查清你真的是个倒霉鬼，可这在他们眼中又有何干系？他们要的只是一个切入口。‘张大明死于邪祟’出于你口，往小里说，是江湖传言、无稽之谈，往大里说，就是妖言惑众、干扰司法。”
“他们？”晏泞注意到这个称呼，“他们是谁？”
“写匿名信的人。”
“那也等那些什么人查出张大明死因再说吧。”晏泞风轻云淡地说着，其实内心已经慌得一逼。
“你以为张大明之死做得天衣无缝？”柳辅冷冷一笑，收回手，绕到晏泞身后。
晏泞双脚立住，很想就此离去，而心中的好奇和恐惧在抗拒。
而柳辅贴近晏泞后背，细声说了一番话，更是令晏泞幡然变色。在两刻钟前，他突然萌生了一个怀疑——通过这一日里的走访，他得知张大明是楚州本地人，水性极佳，而案卷中并没有记录这一点，只说张大明是失足落水，意外身亡。那么问题就来了，但凡落水者，定会挣扎，最后尸身会呈现弯曲状态，断不会四肢垂下——他带着这个疑问，离开公馆，到了敛房，仔细查看了验尸格目和翻开了尸身，发现了一个被忽视的点——张大明的胃液里头含有曼陀罗花成分，即是常说的蒙汗药。
这个点的发现，足以得出一个推断，那就是张大明是死于一场有策划的谋杀。
“你想怎么样？”在局促不安中，晏泞紧紧望着柳辅。
“你搞错了，不是我想怎么样，是写匿名信的人想怎么样。”柳辅抱着双臂，依靠在树上，眼角瞥向夜空，而后补了句，“以我的直觉，此人不是一般人。”
晏泞沉默了，这跟他原先的判断一模一样，崔诩那伙子人或许会放过他，但那个神秘人就难说了，“你想让我做什么？”
柳辅的确是要晏泞做什么，刚刚才升起了一个念头，他把目光抽了回来，直直凝望晏泞，吐字清晰地道：“如果有什么人来找你，找你做什么，你要及时告诉我。这能够帮到我，也能帮到你。”
晏泞沉下了头，在月光的斜照下，眸子里闪过一丝纠结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