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府中堂,人去楼空,霎时间清净了。
崔诩屏退了所有人,一个人走来走去,焦虑万分。对崔有槐的担心就像潮水一样,已经冲垮了他的心里防线。他已令王都头去全城搜查,正在心急如焚地等待着消息。
忽而外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崔诩连忙转过身,也不看来人,便脱口而出道:“王都头,有消息没有······”他话还没说完,看清面前的人是谁的时候,把下面的话给噎了回去。
来人不是谁,正是葛通。葛通去而复返,当然不是来安慰崔诩,更不是来喝茶。他呵呵一笑,“崔县令,你认错人了吧。”
崔诩连忙拱手道:“下官不知是知州大人,真是唐突,还请见谅。”
“本官去而复返,也是关心令公子的事。”葛通拍了拍崔诩肩膀,似是暗示地道:“崔大人不用担心,本官坚信,令公子一定会无事的。”
崔诩霎时间惊疑地望着葛通,就像是窒息了一样透不过气来,片刻之后,战栗着双手,诚惶诚恐地道:“多谢知州大人关心。”
“无需如此。”葛通呵呵一笑,而后笑容迅速消去,就像乌云掩盖了太阳一样,贴近崔诩,“不过,希望崔县令一定要稳住,不然先自乱了阵脚呦!”
崔诩卑恭地应诺道:“是是是,下官一定稳得住。”
冷光一闪而过,葛通压低声音,直直地紧瞅着崔诩,“本官听说,崔大人手上有一本小册子,册子里面,记了些不该记的名字······”
一抹惊惧之色覆上崔诩的眼睛,他摇头道:“什么本子?”
“不用装糊涂,你知道的,你既糊涂不了你自己,也糊涂不了我。”葛通仿佛将他看穿了一样,也不生气,用手指点了点崔诩的胸膛,“上次的事,我还没有跟你算账呢。要不是看在你手脚麻利,我早就对你不客气了!”
崔诩还想狡辩,“我······”
葛通骤然厉喝:“拿出来!”
崔诩身躯一震,自知再也瞒不住,于是颤颤巍巍到一个隐秘的地方,翻出一本小本子,战战兢兢地递到葛通面前。
葛通接过,一页一页地翻看着,不由皱了皱眉头,“怎么缺了一页?张大明名字呢?”
崔诩结结巴巴地道:“自从那个事后,我就把那一页撕下来,烧了。”
听到这话,葛通才松开了眉头,一块巨石从此放下,把本子扔回,说了一个“好”字,便转身而去。可他并不知,在他离去的时候,身后闪过一道诡异的目光。
在之后里,崔有槐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没有再出现在柠山县的任何一处地方。道察院亦在暗中关切着此事,柳辅亲自去调查崔有槐的行踪,都暂时没有什么线索。
而黄道仲和葛通俩人,似乎不打算离开柠山,皆在公馆住下来,仿佛弃一州公务于不顾,来游玩一样。当然对外的说法各有各的道理,黄道仲依旧说查盐枭,葛通则说来调查水道治理。
转眼间,数日过去了,似乎案子的进展堵在了崔有槐被劫上。
这一切,晏泞也默默关注着,他已经从街上听到崔有槐的传言,顿时着急起来,一连数日都守在公馆外,想找柳辅问个说法。
这是第三日了,他依旧一早候在公馆外的茶馆上,望着公馆的方向,一口酌着茶,一边暗骂柳辅这个家伙到底去哪了,怎么一连几日都不见他的踪影。
又过了一阵子,到了辰末巳初,公馆大门缓缓打开,一道青色身影走出,停顿了一下子,就朝外走去,正是柳辅。
晏泞捕捉到柳辅的身影,连忙走出茶馆,向其走去,不过在半途又停了下来,想到就这样贸贸然上去有些不妥,就暗中跟着柳辅的脚步,打算在偏僻的地方见面。他的谨慎是有道理的,因为就在昨日,葛通以个人的名义,令扈从挑了一些礼物,敲锣打鼓,唯恐天下人不知,亲自上晏家拜访,说是感谢晏泞大师对张大明亡魂的超度。
葛通这么做,一字不提邪祟作乱,只谈谢礼,也实在是高明。试问,死者亲属派人携礼问候,当众赞扬晏泞法力高超,代表什么?这是暗里支持超自然的存在,结合刚刚发生不久的崔有槐深夜“王氏亡魂”事件,更让人信服了。
这份礼物着实是棘手,因为接下了,就等于向葛通靠拢,再一次证明三竹河是邪祟作乱,触怒黄道仲,如若不接,就是得罪葛通。在那种骑虎难下的局面,晏泞只好硬着头皮接下谢礼,同时感到憋屈无比。
通过最近接连发生的一些事,他感到深深的无力和无助,又有一股愤怒之气从心底生出,凭啥这些大人物可以为所欲为,而他这样的篙草黔首就非得任人摆弄?
昨晚,他拿起藤条,把葛通所送来的礼物鞭挞了个遍,打了个稀巴碎,然后把那些碍眼的家伙什全部扔到了垃圾箩里,以宣泄火气。同时,在打完之后,他背靠树干,望着牵牛花,许下了一个愿望,那就是迟早有一日,他要扭转这种困境,这也算是不屈的无声的呐喊吧。
言归正传,一路尾随入窄路后,突然眼前失去了柳辅的身影。晏泞不禁左右环顾,狐疑起来。忽而一把小匕首从他身后伸出,抵在了他脖子上,冰冷的感觉刺人皮肤。
柳辅冷冷道:“你是谁?为何跟踪我?”
晏泞举起双手,缓缓转过身,“是我。”
看到晏泞的面容,柳辅明显怔了一下,收回了匕首,“怎么是你?”
晏泞将柳辅拉到墙边,小心翼翼地问:“这几天,我一直找你,话说崔有槐的事是怎么回事,那个家伙好端端的,怎么失踪了?”
柳辅沉吟了一会,答道:“说是山贼劫了去,山贼还有书信递到崔府门前。”
“山贼?”晏泞愣了一下,“哪个山贼这么大胆?”
柳辅摇了摇头,“不清楚,但我始终觉得,这里面有蹊跷。”
“怎么说?”
“我查了一下,那日有人的确看见有人放了崔有槐的衣服到崔府,而那人乘坐的是一辆马车,衣着不凡,像是山贼吗?这是其一。其二,山贼的行径,为名不求财,不合常理。”
“听了你这么说,感觉这事,更像是在威胁崔诩。”晏泞边说边思考,猛然得出结论,“这是局中人所为!”
柳辅点了点头,“没错。”
晏泞又问:“那你现在要去哪?”
柳辅答道:“去楚州几个盐湖转转。”
晏泞想了一下子,自告奋勇道:“好,我也去。”
柳辅露出怀疑的目光,“你?”
晏泞感到一阵不爽,故作大义凌然地道:“是啊,打击盐枭,守《大晟律》,做个好子民,人人有责嘛。”
“我差点就信了。”柳辅白了晏泞一眼,滤过这些空话,向前而去。
“那你就彻底信吧。”晏泞撇撇嘴,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