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所有人都离开了,在漆黑的屋子里蹿出两道黑影,落在原先起火的那道墙边,背对着墙,望着山路的方向,前方天边的月亮在他们身上拉出了一道倒影,篆刻在池塘水面。
晏泞幸灾乐祸的说道:“看来他们今晚一定能够睡个好觉。”
柳辅亦勾了勾嘴角,不过语气依旧淡淡道:“他们不省这些灯烛钱。”
“差点忘了,剩下还没燃尽的硝土得刮下来,要不造成二次起火就糟了。”晏泞转身来到墙边,用一个刷子把墙上剩余的一些苔状物质的白色粉末刮下来。这个小伎俩其实说起来也很简单,首先用一些蜂蜜粘在墙上,写成路径相连的“郑奇冤”三个字,然后把主要成分是硝酸钾,含有氮和氧化钾的化学肥料粘上去,再在墙角部位设置一个简易的起火装置,火焰自然会沿着字迹烧去。做完收尾,晏泞伸展了一下懒腰,“大功告成。”
柳辅觑向他道:“别松气,今晚还有一场戏。”
晏泞问道:“画像都准备好了吗?”
柳辅从袖里拿出一卷画纸,慢慢地打开。在月色下,一个人物全身清晰地展现出来,正是张大明,令人赶到战栗的是,画得很是阴森可怖,口耳鼻嘴都流着血。
晏泞点了点头,很是满意的样子,“不错,相信这是一剂猛药。”
柳辅将画卷回去,迈步向前走,“走,我们要赶在王都头前面回到柠山县。”
于是俩人骑上一匹藏在隐秘处的马,一颠一颠地出了山路,为了避免撞上回城的众人,特地饶了另一条路,终于预先赶回城。
又过了两刻钟左右,柳如等人才陆续回城。由于出了刚才那档子事,所有人都惊魂未定,没有心情再把审讯进行下去。特别是崔诩和王都头,他们很想搞明白为什么只有他们两个才知道的“郑奇”会凭空出现?是否世间上真的有鬼神,这个疑问,一直在他们心头剧烈地叩问。
此事直接涉及到案子,在柳如的坚持下,大家无法拒绝,还是回到柠山官衙。
这件冥事与三竹河的冥事虽是两间,但放在一起看,有异曲同工之处。否定一件,便是否定另一件,相反的是,支持一件,便是支持另一件。这个态,对于葛通和黄道仲俩人来说,都非常不好表,因为无论怎么说,在另一件事上,都会是自打一个嘴巴。
这也是晏泞想出这个法子的后来,才突然领悟出原来还有这么个好处,虽然没有直接证据,但不妨是一个试探黄道仲和葛通的口风的机会。
当然,晏泞能够想到这层,葛通和黄道仲两个老狐狸自然也能想到。这二位一上来就躲躲闪闪,以受了惊吓而身体不适为由,提议暂且停审。俩人这次难得达成一致的主意,倒让柳如没有理由拒绝。不过,从中更加证明了,不仅仅是崔诩有罪,怕是这两位都有什么不见得光的事,否则态度不会如此坚决且清晰。
审讯散了,王都头与崔诩是一同离开官衙的,然后直接入了崔府,且一回来就直奔书房,且严令丫鬟仆人跟随。
一关上书房门,崔诩就忍不住爆发,捉住王都头的衣襟,压低声音喝问:“王虎,郑奇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你把王贵的身份说了出去?!”
王都头战战兢兢,死命地摇头,辩白道:“大人,我敢保证,一点口风都没对外透过,这绝对不是我所为。”
崔诩摇晃着王都头,激动地问:“你说的可是真话?”
王都头辩白道:“绝对是真话!我与大人是坐在同一条船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怎么会做自掘坟墓的事?而且······而且,今晚大人您也亲自看到了,它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自己起火的呀!”
听到此处,崔诩回忆起那个恐怖的场景,不由自主地松开了王都头的衣领,脸色苍白,跌坐在一边的椅子上,碎碎有词地念道:“这是怎么回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王都头眼里闪过一抹畏惧之色,惊慌地道:“大人,您说,这世上是不是真有鬼祟?”
“朗朗乾坤,哪儿来的阴煞?我看,定是有人在搞鬼!”谁料听了这话,崔诩一拍椅臂,大声呵斥,而后又疑神疑鬼地分析起来,“是葛通,还是黄道仲?不不,他们不知道王贵的真实身份,难道是道察院?不,他们更不可能知道······到底是谁?!”
书房顿时沉寂了下来。
王都头似乎比刚才镇定了一点,他小心地道:“大人,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崔诩沉声喝道:“还有什么当讲不当讲,快说!”
王都头整理了一下思绪,便道:“庄园藏尸被洪水冲出,所有尸体上都有刀伤,是人为凶案,无可置疑。可张大明案子溺亡的结论,还没有定下。既然早就被道察院和黄道仲怀疑了,那么今晚的事,不管是人为还是真有邪祟,只要没有人知道是谁杀死郑奇,就没人敢拿我们怎样。只有我们咬定邪祟这条路,对敲定张大明的案子,还是有些好处的。”
崔诩想了想,沉沉呼了口气,“也只能如此了,死马当活马医吧。你先回去吧。”
王都头拱了拱手,徐徐退下。
“慢着!”崔诩抬了抬手,把王都头叫了回来,“王贵的事,不能乱说。要是你这儿出了问题,别怪我手下无情,就连你父亲的坟,说不定也会受到牵连。”
听到这样威胁的话,特别是最后那句极其无情的话,王都头不禁浑身颤了颤,说了一句“遵命”就转身退下,同时还有一丝不忿油然而生。
门砰的合上,崔诩也注意到了刚才王都头脸上的错愕,也有些后悔为什么说出了刚才那番话,不过想到这么多年来王都头都是忠心耿耿,所以也就没有放在心上。他缓缓行到书案上,望着放置的灾情损坏情况文牍,脸上划过后悔之色,只是仅仅是一阵子而已,他很明白,已经不能回头了。
另外提一下的是,由于洪水冲破了楚州最大的盐湖,还淹没了东郭山附近的许多盐仓,损失非常惨重。这些日子以来,各州县盐铺里的常平盐几乎被售空,各大盐仓也搬空了,所以使得楚州乃至剑南道都食盐紧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