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大雨从日头一直下到晚上,似乎没有停下的意思,哗啦啦一样不断地倾泻而下,一口气下了两日两夜,到第三日清晨的时候,才歇了口气,但是天空依旧乌蒙蒙,不见一丝暝光。晏泞俩人便打算趁着这个机会,尽快溜回去。
出了客栈,只见眼前的街道浸泡得像一条小河,吃水到了脚踝的位置。小二已经把马车拉出到客栈门口,跟柳辅俩人打了个招呼。
马车离门阶的位置有段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距离,柳辅轻轻一跃,就像一只优雅而强大的鹤,安稳地落在车板,颇为潇洒。可是晏泞就难了,他站在最低的一级门阶上,张起了脚,又缩了回去,显得畏畏缩缩,犹豫不定。
柳辅见迟迟没有动静,便转头道:“快点,别磨磨蹭蹭。”
晏泞为难地道:“我上不来······”
柳辅没好气地道:“什么上不来,跳上来不就行了吗?”
“什么,又要跳啊?”晏泞吓了一跳,打量了一下距离,摆手道:“不行不行,这么远,我肯定跳不上,会掉进水里。”
“之前你说高,现在你又说远,你这个人,麻烦!”柳辅露出了嫌弃的表情,“把手伸过来,我拉你上来。”
晏泞身体前倾,使劲把脚尖掂到车上,然后又伸出一只手,被柳辅一拉,整个人像飞了起来似的,扑上马车,可这个时候,由于脚尖一滑,整个人向前一倾。就这样,俩个人左右跌下,横在了车驾上,四目相对,甚是尴尬。
柳辅赶紧爬起来,捋平起褶的衣衫,恼道:“你怎么回事?”
晏泞赔笑道:“失误失误。”
柳辅不耐烦地道:“还不进去!”
晏泞笑嘻嘻,屁颠屁颠地窜入车厢里,生怕迟了一点被揍扁。整理好衣衫,柳辅端坐在车前,一挥马鞭,驾车蹚水而去。
“喂,柳兄,想了两晚,有没有想出什么好办法来对付王都头?”晏泞不禁问道。
“不就是个都头,还用得着绞尽脑汁?”柳辅不屑地道。
“你不会想直接绑了他吧?”晏泞有些惊讶。
“对于我来说,不费吹灰之力。”柳辅很是自信。
“要是人家是个硬骨头,誓死不说呢?”晏泞摇了摇头,不太看好柳辅这个简单粗暴的做法,“他好像是个孤家寡人,没有什么可牵挂的人作为软肋。”
“硬骨头没关系,用酷刑折磨敲碎就可以了。”柳辅冷冷地道。
“哎呦,你好冷血,我要离你远点。”晏泞身躯往后一倾,然后一把将车帘关上。
回到柠山县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在渺无人烟的地方,晏泞下了车,挥手与柳辅告别。柳辅还了车,回到公馆。由于几日不见柳辅的身影,恰好又发生大洪水,把山坳庄园命案公之于众,柳如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既焦急又担心,好不容易见到柳辅回来了,大喜过望。
柳如问起柳辅调查得如何,柳辅便将这三日的调查过程和结果一一说出。
得悉证实了崔诩与盐枭有关联,柳如不由一惊,忍不住大骂:“贩卖私盐,草菅人命,遮掩耳目,违背律法,他崔诩简直就是衣冠禽兽!葛通和黄道仲也不是什么好人!”
见自家叔父发泄完,柳辅将计划说出,“叔父,现在很明显,张大明案、山坳庄园藏尸案和盐枭案都是同一个案子,而这个王都头是唯一破局的办法。我打算今晚去绑了王都头,让他供出全部罪行。”
不曾想,柳如听了后,却摇了摇头,“不行。”
柳辅愕然,“叔父?”
柳如止住柳辅的话,“不要心急,你听我说完,这几日你叔父我也不是什么都没干,我打听出这个王都头王虎曾经几次在危难之中救过崔诩的性命,而他之所以这样舍生忘死,是因为他老父中毒故去时,无钱下葬,是崔诩出钱收敛了他老父。这样的恩情,超越生死,不是你一两句狠话加刑罚能够屈服的。你贸贸然去动他,反而打草惊蛇。”
柳辅听后,打消了念头,“叔父说得有道理。那庄园命案曝出来后,葛通、黄道仲和崔诩他们有什么反应?”
山坳庄园藏尸暴露在世人面前,立时掀起了轩然大波,人人闻之骇然变色。
黄道仲暗中彻查过此事,通过崔诩参加郑奇寿宴,和郑奇失踪之事追查到柠山,打听到赵广曾广发卖地消息,查出州、县两级地契所属不一,翻出东郭庄园,但并没有发现藏尸。如若不然,他完全可以将其抖出来,闹得满城风雨,根本无需投匿名信。
而葛通就更多是气愤,因为他巴不得道察院赶紧离开柠山,免得横生枝节。至于崔诩,他听到这事,立时就大惊失色,惴惴不安起来,生怕在案子发展到无药可救的时候,葛通为了给道察院和朝廷、天下一个交代,把所有过错抛到他身上,那他就死定了。
但是,尽管有着各自的心思,三人都公开作出了表态,强烈谴责杀人害命的罪行。
不幸中的万幸,由于有三位上官在侧,崔诩感到如芒在背,在雨停那一刻起,立即忙碌起统计受灾情况和调拨物资安置灾民等工作,若无先去众多风波,在旁人眼里,他就是一个矜矜业业的好县令。
柳如冷哼一声,“能有什么反应,一个个义愤填膺,都表示要尽早查明原委,捉拿凶手。”
柳辅没有感到意外,又问:“如今洪水大发,楚州许多地方一片汪洋,葛通和黄道仲回楚州了没有?”
柳如一拍桌子,“说起这个我就气愤,你说洪水肆掠,百姓受灾,这么大的事,他们两个身为一州最高长官竟然不回去主持救灾,反而都赖在柠山县不走了,这像什么话?说什么在下面视察才能更好掌握情况,了然于胸,可他们压根就没有出过城外。真是气煞我也!”
柳辅冷笑道:“崔诩未能攻破,黄道仲不愿意走,葛通不放心,留下来看住黄道仲,说得冠冕堂皇,这才是他们真正目的。”
柳如痛心疾首地道:“是啊,楚州有他们这样的长官,楚州百姓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要是还让他们其中一个当上了剑南道采访使,那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