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败的庙宇门口,晏泞和柳辅并肩而立,注目张氏主仆远去,俩人皆脸色复杂,感慨良多。一个为了自家弟弟而委身男人的姐姐,实在说得上是情义深重。可惜张大明辜负张氏期望,误入歧途,身后不可惜,但是惋惜张氏丧弟又怨夫,年老竟无人可依。
“你怎么看?”问话的柳辅。
“听着哀怨动人,看着天可怜见,我看应该不会有错。”晏泞叹了口气。
“如果我猜得没错,她口中那名黑衣人,就是黄道仲身边的扈从,是死在服毒而死的那名刺客。”柳辅凝眸深思,“不过,她还说,葛通让黑衣人拿到黄道仲与崔诩私通贩盐的证据,这值得琢磨。”
“就算楚州的各种证据是葛通陷害黄道仲,可黄道仲屁股也不干净。总之,黄道仲和葛通这两个家伙,半斤八两,谁也不是好人。”一抹轻蔑的目光浮现眼底,晏泞吐槽不已。
“现在情况变了,我们得把目光放在葛通身上,仅凭张氏的话做不了证据,如果拿到公堂之上,葛通反会诬陷张氏善妒。所以,我们得想个办法,从葛通身上刮点肉下来。”柳辅凝眉深思,暂时没有想到计策。
俩人一边思索,一边走出了巷子,回到大街上。
这时候,一个院卫迎头跑来,禀报道:“小公子,崔有槐说想要再见你。”
柳辅脸色微澜,与晏泞相识一眼,皆感到狐疑。于是乎,俩人加快脚步,朝监牢方向疾去。到了监牢,来到崔有槐所在的牢房门前。
柳辅顾忌到晏泞,便问道:“你要进去吗?”
晏泞想了想,点了点头。
于是俩人先后进入牢房。
崔有槐看见柳辅背后的晏泞,害怕地吞了吞口水,往后一缩。
晏泞目光寒冷地落在崔有槐身上,眸子里蕴含着杀意,但杀意慢慢消退,他没有再靠近,而是在门边的木栅上靠着。
柳辅接近崔有槐,问道:“听说你想见我们,你还有什么话要跟我们说?”
崔有槐先没有解释,反问:“如果我说了,是不是可以······可以酌情减免罪责?”
柳辅为了安抚崔有槐,颔首道:“可以,我会跟我叔父说。”
崔有槐这才放下心来,才说:“其实在刚才,你们走了之后,我又回忆了一下,发现你给我看的那个名册上面还缺少几个名字。”
柳辅以为缺少的是黄道仲,于是便急问:“是哪些人的名字?”
崔有槐答道:“是东郭盐湖上面几个护盐官的名字。”
护盐官有可能与崔诩合谋,这一点晏泞和柳辅都不感到意外,因为想悄无声息挖通井口和盐湖,难度太大。另外,当日查探各大盐湖的时候,询问东郭盐湖的护盐官可得知,有三个小吏请辞回北方老家去了。在那个时候,晏泞和柳辅就曾作出猜测,怕这三人不是回北方老家,而是都成了山坳庄园池塘里的尸体。
不是黄道仲,柳辅有些失望,“还有没有遗漏?”
崔有槐晃了晃头,“这次没有了。”
柳辅便转身而去,却在中途止住脚步,又转回身,紧紧瞪着崔有槐,惊讶地质问:“你是说,我手上这份名册是假的?”
崔有槐则答:“这就要看所撕下的是一页纸还是多页纸。”
于是,柳辅赶紧从怀中将名册掏出来,翻开到被撕开的位置,细细看了一下,发现只被撕了一页——那就说明,他手上这份名册,是假的!
得到了这个令人惊骇的情况,柳辅和晏泞皆满腹心事,若有所思地离开牢房。
“一个假名册······崔诩为什么要弄一个假名册放在书房里,是为了防备谁吗?”晏泞边晃悠着脑袋,边蹙眉苦思,然后顿住了脚步,猜测道:“难道,他要防备葛通?”
柳辅好奇地问:“为什么这样说?”
晏泞解释道:“你想想,匿名信是黄道仲所投,那黄道仲肯定不会蠢到在名册上签字,所以断然不会是防备黄道仲。方才张氏也说了,张大明是葛通令崔诩所杀,注意!不是旁敲侧击地暗示,而是‘令’。既然崔诩能够灭口张大明和郑奇他们,难道崔诩就不会想到葛通会不会灭口他么?”
柳辅若有所思,而后醍醐灌顶,“有道理。黄、葛二人来柠山,就是为了这个册子,葛通想毁去,黄道仲想得到。这样就能解释,崔诩为何撕了张大明那一页,他是为了让葛通放心。这样也能解释葛通为何绑架了崔有槐,就是用崔有槐的性命来威胁崔诩毁本。”
晏泞讥讽一笑,“葛通现在,肯定在为他自以为无懈可击的阴谋而自鸣得意呢!他绝对想不到,死了的崔诩,还给他留了这一手。只是,可惜,真的名册下落不明,否则凭借名册上张大明的名字,连同他寿宴时收受银票,就能让他无缘剑南道采访使,加上有张氏的指证,和辨认刺客尸体,定能让他锒铛入狱。”
柳辅却没这么乐观,“未必,毕竟崔诩死了,没有证据可以证明葛通主使杀人,名册上并非他的名字,张氏之言无人可证真伪,加上他背后有申相庇护,也只能断他升职之路罢了,除非我们能够捉到神秘刺客,但这很难。黄道仲也是一样,无人可证明他指使崔诩贩盐,以及设局引张大明入彀,如若证明杀崔诩、杀张大明是葛通所为,我们反而帮他铲除了敌人,助他官运亨通。”
晏泞萎下了脑袋,“既然怎么做都是错,那我们还查什么?回去睡觉得了。”
“人活着,总要有点盼望,不然和咸鱼有什么分别。”柳辅挑了挑眉,望向晏泞,腹诽道:“你想做条咸鱼吗?”
晏泞无所谓的样子,自嘲起来,“我本来就是条小鱼。只不过,渔夫和水手打架,法力无边,惊涛骇浪拍死无数虾兵蟹将。我只是在旋涡里找一根小树枝,好好抱着,游上岸,顺便想再看一看岸上的风景而已。”
柳辅抿嘴一笑,“有点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