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日在礼部办公,礼部的同僚们都很热心,不是送茶就是送书画、送瓷器,真不愧为杜长晦说的博文约礼之地,个个都很谦虚很慷慨。一堆两堆加起来来百十两银子,晏泞不动心是假的,但是想着第一天就收受贿赂,传出去不好听,便忍下了。
但是呢,又不好拂了同僚们的好意,就泡了一壶茶,请所有来送礼的人喝了一杯茶,算是对付了这人情。
很快就到了下班时候,晏泞伸着懒腰,晃出官舍。说来他今日也没干什么,只不过下午时候眯了一觉。在同僚们热情的打招呼下,慢悠悠地朝官署外走去。
而在外面,早已有一道身影伫立在马车边,路过的官吏有识得来人身份的,皆表情微变,在走远后,皆忍不住嘀咕的议论起来。
来人正是邵宁侯晏庸。
原来,昨晚晏庸到城外会友醉了酒,不省人事。是今日隅中时分方回城,听到街上人议论,方才知道“谄媚文章”和逐晏泞出晏家族谱的事。前者尤说震惊,后者便让他惊怒交加,因为逐出族谱这么大的事,不管是晏氏家族,还是邵宁侯府,没有一个人跟他商量过。于是乎,他怒不可遏地回府跟周氏理论,争吵了足足有半个时辰,闹翻了天。
看到晏泞的那一刻,晏庸的表情十分动容,是一种愧疚、关切、畏惧糅合在一起的复杂情感。他双唇颤抖,想喊晏泞的名字,却难以迈出这一步。
看到晏庸,晏泞亦十分惊讶,他可没有晏庸那种五味杂陈的想法,他纯属是心虚。与晏庸对视了一眼,他装作不认识,转了个方向走去。
“泞儿。”
晏庸轻柔而紧张地喊了出来。
霎时间,晏泞停下脚步。
晏庸向晏泞走去,有千般想说的,临来了却不知该从哪一句说起。在片刻的沉寂之后,轻声问出:“到了礼部,还好吗?”
“还······还好。”晏泞依旧背对着,并不想去望晏庸的脸,免得又替死去的朋友感到心酸。
又陷入了片刻的沉寂,“剔出族谱的事,不是我的意思。”
晏泞不语。
晏庸以承诺的语气道:“我会阻止这件事,你永远是晏家的子孙。”
在这样的尴尬的气氛下,晏泞头脑充血,忽而想到了一些昨日没有想到的东西。被剔出族谱也好,这样一来,不管他干什么事,都与晏家无关了,更不会给晏家带来灾难。本来他就想要一个合法的身份而已,亦不奢望借助晏家什么权势人脉。念及此层,他下定了决心,说话也冷了几分,“不用了。”
晏庸懵了,“你放心,周氏她阻止不了这件事!”
“我说了,不用!”晏泞这一次说得更加坚决,“你不必多想什么你也不用再纠结族谱的事,是不是晏家的人,对我来说,没什么区别,也不重要!从此,我与晏家,分道扬镳!”
言讫,即要离去。
“慢着······”晏庸被这一番无情的话给搓痛了心窝,在怔然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叫住晏泞,“我知道,你是在责怪晏家,责怪父······我的无能。但是,你要相信,我也想当个好父亲。”
你说这个已经太迟了,太迟了······晏泞默念着,踏着沉重的步伐徐徐前行。
“京都风起云涌,你要小心哪!”晏庸焚忧地吼出这句话,望着晏泞的背影决绝而去,毫不所动,他那双本来已经疲倦的眼睛,已经红润了。
行在礼部外墙的街道上,晏泞怀着无限唏嘘的心情。
······
与此同时,飞云坊,申府。
申公亭倚靠在三脚凭几上,他可不是在处理文牍,而是拿着一个装满生肉的盘子,正朝旁边地毯上躺着的一只吊睛白额大虫一块块地扔生肉。大虫吃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发出一两道瘆人的吼叫,而他却若无其事,不见一丝畏惧之色。
“说了?”
“回相爷,在下已经跟晏泞说了。”
“好。”申公亭点了点头,“叫宋夷光进来。”
从旁侍候的段秀实应诺,外出到在偏房等待的宋夷光传令。
一会儿,俩人走入。
宋夷光身穿黄袍,掩盖了曼妙的身段,脸带蝉纱,亦掩盖了惊人的容貌。
她的来临,让徐福脸色微微一变,那是一种忌惮,绝非是什么垂涎。一边的段秀实亦端着一张脸,在防备着这个女人。
宋夷光拱手,清冷地道:“拜见相爷。”
“夷光啊,事情都准备得如何?”申公亭盯着宋夷光,用温柔的语气和最凛然的眼神询问。
“回相爷,一切准备就绪,就等着使团进京。”宋夷光依旧清冷,表现得不卑不亢。
“好,那我······就等着好消息。”申公亭微笑着,将剩下一块生肉扔出。
只见那白虎,向前一扑,精准地将生肉叼在嘴里,用锋利的牙齿将其撕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