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案旁边的烛光在从窗外的微风吹拂下,把人的身影照得摇摆不定。
书案前,晏泞脸色冷凝,两鬓之发在凌乱飘扬,手下笔走龙蛇。
树欲静而风不止,笔落章成冬雷霆。
望着墨汁渐渐干涸,目光从每个字之间掠过,晏泞的脸色非常冷酷。他的胸膛内有一道野兽的声音在呐喊——落井下石的世家,你们就等着吧,你们的无耻行径,迟早一日会大白天下!你们对老师的诬陷和栽赃,迟早让你们自吃其果!
竖日,他回到国子监,就将此文贴在国子监的公告牌上。国子监的公告牌,是给监内诸生以及博士、典学等学官们传播作品的地方,阅读者甚多,几乎每一日都会有想要扬名立万的生员发文粘上,只要发布出去,不用多久,就会传播整个国子监,若是真有文才,甚至会传扬在整个京都,以往不少鸿儒在声名不显时候,亦都做过此冯生弹铗之事。
“快看快看,那不是晏博士吗?晏博士也来发文啊!”
“难道又有什么凤采鸾章现世?”
“走,我们也过去瞧瞧······”
当晏泞手拿宣纸,出现在告示牌前的时候,或围拢看榜、或发文上贴的监生全部都让开了路,目含期许地望着晏泞手上的文章。这是晏泞第一次来发文,所以才会引起轰动,大家都想知道,状元郎又有什么惊天动地的新作。
人家来贴文都是意气风发,幻想以摛文掞藻求名动天下,那是一个舒爽啊。可晏泞呢,板着一张脸,就像是要上刑场一样。他捋平纸张,小声啐了一口“你们俩个杂碎”,即转身而去,是头也不回地而去。他已经预见到万千书生对他口诛笔伐的场景了,所以这时候耳边是多少赞叹,届时就是多少谩骂,既然如此,现在还不如不听。
果不其然,在晏泞离开之后,看到宣纸上的内容,那些满怀希冀的眼神一下子傻了,他们个个瞪着惊诧的眼睛,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很快,惊呼的话和谩骂的话从稀稀拉拉到起此彼伏。
“我没看错吧,晏博士竟然称赞申公亭大公无私?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嘘!你小点声,别惹祸上身!”
“还用遮掩什么,这是谁都知道的事实!哎,大家来看哪,所谓的状元,为了投靠权贵,竟然不要读书人的颜面和骨气,这就是晏泞的嘴脸!”
一些出身官家,或与世家有渊源的监生见状,立时大喜,没有放过这个机会,开始摇旗呐喊,怂恿着所有人,誓要搞臭晏泞的名声。
一个时辰的功夫,晏泞攀附权贵、写歌功颂德之文的消息就传遍了整座国子监,半日的功夫,传遍了整座京都,弄起了轩然大波。首先,听到消息的那一刻,许多人都是将信将疑,因为以往坊间流传的晏泞投靠申公亭都是捕风捉影,并无切实的事实证明,这次许多人也是一样的想法,直到文章的誊抄本在京都中流行,才相信这是真的。
誊抄本能够这么快流传出来,自然少不了以周家为首的大族从中推波助澜。
谩骂声很快就起于京都许多王公大臣的府邸之中,起于南锦河两岸的秦楼楚馆之中,起于各坊各街的勾栏瓦肆之中,有人还武断地狂言,今日便是所谓锦绣状元的身败名裂之日。这些人中,不全是与世家有牵扯的人,还有很多是出于义愤或者被裹挟的。
但亦不全是谩骂声,亦有一些人赞同晏泞的文章,因为申强之案,申公亭没有插手且秉公处理是事实。这些人大多是寒门出身,对申氏的怨恨没有豪门大族那般强烈,有一些人是申氏门下,所以为了共同的利益必须同理连枝,也有一些人甚至是仇视大族的。
申氏理政不善不假,但世家亦非十全十美,从晏毓、周庭小辈骄奢淫逸,从延台、周德房互相勾结便可知。这些年来,世家在士林中的声望是呈下滑趋势,出了一个曾沛,更是寒门中人,所以世家才会担心晏泞会成为第二个曾沛,甚至成为超越曾沛的文坛巨匠,所以才会万般打压,企图将后起之秀扼杀于摇篮。
“晏泞真是一个无耻之徒!”
“一派胡言,晏状元说的是事实,尔等恶意中伤,用意不良!”
这样的剧烈争执从国子监都京都二十四坊都屡见不鲜,这两中意见相左的文人分成两派互相谩骂和指责,有冲动者已经动手扭打。京都文坛的这潭死水,再次因为同一个人的名字,搅得动荡不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