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泞手里头拎着一盒用来孝敬曾沛的礼物,来到国子监门前,望着那气派的正门,不由地感叹果然是天下第一学府,但步入之后,看着一对对金童玉女你侬我侬,艳情浓抹胜似万卷书那般,不禁大跌眼睛,对这个所谓的最高学府“刮目相看”。
初入国子监,并不认识路,成排的小院间甬道来回奔波,硬是找不到崇文馆所在。他感到很颓废,明明找过人问过路的。对,一定是刚才那个举着双手乱划乱指路的家伙的错,依照本小爷状元的智商怎么会是个路痴呢?他如是安慰着自己,再硬着皮头寻找,总算是找到了崇文馆。
所谓崇文馆,即是国子监的官舍,由许多高楼组合而成,是给予祭酒、主薄、录事、典簿、典籍、博士等大小主副官的办事之所,更兼藏书之楼。
祭酒即是曾沛,晏泞此行是来拜见他的。
曾沛所在的院子名叫西山院,是一个幽雅和僻静的独立小院,在崇文馆旁边。这是因为他喜静的原因,所以单独一橦。他又在士林中间德高望重,更没有人说不。
晏泞找到西山院的门口,望了眼门上的牌匾,确认无错,方才进入。奇怪的是,里面空无一人,晏泞找了一阵子,也叫了一阵子,确认了无人,疑惑地搔了搔头,将礼物放在案头上。
恰好有书吏过来,问晏泞是何许人也。
晏泞则以身份告之,问出了曾沛正在崇文馆给大学士们训话。
于是乎,晏泞百无聊赖,就在这儿逛了起来。
这小院里摆放着几排书架,每个书架上都摆满了书籍。晏泞随手翻看着,都是些经史子集,他都看过,没什么新意。正翻看间,听到外间有脚步声,是曾沛回来了。
晏泞赶紧放下书本,朝曾沛行了一礼,“拜见老师。”
曾沛看到晏泞,不禁嘴角一扬,“来到为师的地盘,也就不用这么拘谨了,不要像柳老头那个家伙一样,总是板着一张脸。”
晏泞乖乖地应道:“是。”
曾沛望了眼案头的礼物,将其拎了起来,“怎么还带了礼物过来?”
晏泞讨好地道:“毕竟是第一次来老师的地盘,不带点见面礼,怎么好意思过来?”
“你这个孩子啊,干嘛这么客气?真是的!”曾沛虽然嘴上在呵责,但双眼笑得合成了一条缝,很不客气地把礼物打开,从中取出一手茶叶,放到鼻尖间闻了闻,惊讶地道:“这是龙山雪芙?!”
晏泞笑道:“要是便宜货,学生怎么敢拿来孝敬老师?”
曾沛再闻了闻,露出了奇怪的表情,“这······龙山雪芙,怎么很像我送给柳老头的那包?”
听到这话,晏泞笑意一凝,被戳穿了秘密,难免心虚。他哪里有银子买得起昂贵的龙山雪芙?这就是柳辅从柳如那里偷出来,专门给他借花献佛的。他赶紧转开话头,笑道:“天下茶叶都长得差不多,老师你就不用介意这些细节了。”
曾沛似懂非懂地把茶叶重新包了起来,放回案头上,“刚才我啊,跟那些老家伙争辩得口干舌燥,你这茶叶,来得刚刚好。”
晏泞好奇地问道:“老师和别人在争辩什么?”
“哦,我们在争辩······”曾沛说到一半停了下来,然后瞪住晏泞。
晏泞非常不适应被这样紧紧瞪着,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便问道:“老师,我脸上生疮吗?”
曾沛忽然大笑起来,抚髯道:“我怎么就没想到,是你,就是你了。”
晏泞一头雾水,暗暗嘀咕道:“莫非老师是疯了不成?”
“你跟我来。”曾沛说完这话,就朝外而去。
晏泞带着满腹疑惑,跟了出去。
曾沛要去的地方是翰林馆,是监生读书助教授学之所。
这个时辰,本是监生们习课的时候,监生们也确实坐在了广阔的课堂上。
每一人前都有一摆满了文房四宝的书案,排成了三列,每列十人。这仅仅是一间课堂的规模,这样相同的规模在翰林馆有三十间,故而才号称九百青衫。
晏泞跟着曾沛从每间课堂前的走廊经过,一连行了许久,每经过的时候都会往里面瞧几眼。可看到的不是监生们全神贯注地听老夫子教课,而是花样百出,或是娇滴滴的女学生对着书案上的铜镜化妆画眉,或是相貌猥琐的男学生对着美女画像流连忘返,或是一个个肥头大耳的饭桶半躺半坐,一手拿着块糕点一手提着酒壶。
或是······反正有很多种或是,怎么看这都不像是一间学馆,更像是闹市。
此情此景,晏泞看得瞠目结舌。
怪不得此次考上的进士里出自国子监的只有寥寥数人,与天下第一学府的名头不相符,原来锦绣其外败絮其内,若是这样都能考上,不是天瞎了,那就是主考官瞎了,亦或是整个晟朝都病入膏肓了。
看到这种情况,晏泞暗暗感叹,这国子监算是废了。
转念一想,国子监都废了,自己这个博士,还教毛书啊?还有,看这些废柴各半各的样子,大多都活得挺滋润的,这也就不需要什么功名了吧,更不用呕心沥血去教导了。如此说来,所谓的博士助教,也就过过场就可以了。
晏泞暗里狂喜,即使日后真的调到大理寺,按理还保留四门学博士头衔,就等于划划水就能额外收银子,他正巴不得呢。
曾沛可不知道跟在背后的这位唯一亲传弟子暗暗打着歪主意,他正踌躇满志地走向翰林院的官舍。
翰林官舍里,坐着几个老学士,不是主薄就是录事,最不济都是典官。
他们正在忧心如焚地讨论着如何改正国子监颓靡不振的学风,讨论来讨论去都没个行得通的法子,见到曾沛到来,皆肃立起来,打招呼。
曾沛行到小厅的主位上,站着面对这些老学士,“各位坐吧,我来是因为想到了一个法子,想问问大家,行不行得通。”
一众老学士皆满怀期待地望着曾沛,齐声言:“愿闻祭酒之言。”
曾沛润了润喉咙,解谜道:“监生们厌学,长久下去,必成祸患,朝廷责怪我等育才不力是小,损我晟朝基石事大。”
老学士们皆深有同感地点着头。
曾沛继续道:“因此,老夫想着,不要强行逼着监生去学。”
这下老学士们都懵了,不逼着学那还得了?
曾沛笑了笑,朝站在门槛外的晏泞招了招手,“晏泞,你过来。”
晏泞不知曾沛搞什么,懵懵懂懂地走入,朝这些陌生的老头子一一见礼。
这些老学士在进士宴中看过晏泞,自然是认得的,他们此刻亦同晏泞一样,不知曾沛葫芦里卖什么药。
曾沛指着晏泞,“办法就出在晏泞身上。”
此言一出,大家都惊异地望向晏泞。
晏泞自己都吃了一惊,张大了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