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随安坐着电梯下到负一楼停车场，来之前先给自己壮了一遍胆，心说地下停车场总比之前那个只有一个人看管的停车场安全系数高些，可下来之后望着灯光昏暗的停车场，整个人就虚了。
她做好了心理建设，攥紧了包一步跨进去，忽然听到身后冒出一个声音来：“你怎么总是喜欢逞强？”
夜枭每次出现都那么突然，顾随安还是被吓了一跳，捶着胸口直喘大气：“你为什么从我背后冒出来！”
夜枭慢悠悠的答道：“怕吓着你。”
“在这种地方又从背后冒出来就不会吓着我吗！”
“我也要考虑躲着监控才行。”
“那你为什么不用人类的方式开着车来，非要突然冒出来！”
夜枭察觉到她是吓坏了才会这么无理取闹，忍不住笑起来：“你胆子真不大。”
顾随安没好气的回答：“被你吓几次就更小了。”
夜枭走到她面前慢慢弯下腰：“上来，我背你。”
顾随安今天穿了一双黑色丝袜加长靴，在外面遇见草莓小娃子的时候还给夸了一顿时尚感，实际上就为了能把肿起来的脚踝挡住。这一整天她都在公司里待着，虽说走的路不多，被长靴捂着裹着脚上也没少受罪。
刚刚在公司里还装得跟没事人似的，夜枭这一来她就像被融化了一样，乖乖的趴到他背上。
夜枭站起来，说话的声音带着点隐隐约约的笑意：“我真没想到你会主动给我打电话。”
顾随安冷着脸：“没办法，我不想麻烦别人。”
“我不是别人吗？”
“你当然是别人！”顾随安依旧嘴硬，“我的意思是，其他人真的遇上什么是不顶事的，你起码还能帮帮忙。”
“是我比较能给你安全感的意思吗？”
“你这个人怎么老是胡乱解读我的意思？”顾随安着急的辩解道，“我找你是因为你不是常人，应对突发事件的时候会比较安全……哎，我也不是要要你来送死垫背的意思。我只是觉得我跟你之间没有感情纠葛，也不至于会因为一起经历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而产生感情……不是，这么听起来好像更渣了……算了，我不说了，随你怎么想。”
顾随安越描越黑，越是想解释清楚就越是把自己绕进去，到后来干脆破罐子破摔由得他嘲笑算了。
然而夜枭只是没头没尾的来了一句：“上次欠我的晚饭还算数吗？”
顾随安冷了脸：“先说好了，我家只有泡面。”
顾随安半靠在沙发上面指挥着夜枭做饭：“水开了就放面，煮三分钟后过一次冷水，冷水过透了之后再下锅继续煮。水面滚沸之后放菜叶和火腿肠……”
夜枭一边拆方便面的包装一边嘲笑：“哪有你这样请人吃饭的？”
“面不是我请的吗？我出材料你出人工，特别公平。”顾随安四平八稳的坐着，在自己的地盘上说话也有了底气，“撕包装的时候力气小点，别把面饼全掰碎了！”
夜枭端着一个小箱子出来：“煮方便面并不需要很高的厨艺。”
“那是拉面。”顾随安努力给自己挽回尊严，绝不承认自己就是在享受指使夜枭干活的快乐。
实际上她的职业从来没有固定的上下班时间，饥一顿饱一顿是常态，大多数都是外卖和快餐搞定，真让她去做饭那厨艺也是够呛。
夜枭坐下的时候顾随安才发现他端的不是面碗而是药箱，立刻把腿一收：“谁让你乱翻我家厨房的！”
“药箱要保存在避光避湿的地方，不然很多药都会变质的。”夜枭打开药箱盖子，把里面的药一样一样摊开。
“用不着你管，吃完了面你就赶紧走。”顾随安咬着牙想踢他一脚，结果夜枭一把抓住她的脚踝，“别乱动，万一骨裂了你再乱动就很难复原了。”
“这种事情我能自己做，用不着你帮忙，搞得跟生活无法自理似的，嘶……”
“骨头没事，就是扭伤而已，涂上药休息几天就好了。”夜枭握着她的脚踝揉按着，完全不在乎她的抗议，一边拧着红花油的盖子一边说，“你把丝袜脱了，我帮你上药。”
“你这个要求也太奇怪了吧！哪有叫女孩子当着你的面脱丝袜的！”顾随安脸红得快要烧起来，“不要脸！”
夜枭稍稍皱了皱眉头：“你别误会，我只是想帮你上药，并没有别的意思。”
“到底谁给你做的核心程序，怎么这么不懂事！”
“恋人受伤的时候不该关心她的伤势，难道还要拍手叫好吗？”
“我不是你的恋人！”顾随安彻底气炸了，“去煮面，不要管我！”
夜枭知道她是岔开话题，也没有再咬着那个问题不放：“好，面煮几包？”
“煮一包够你自己吃的就得了，我不饿。”顾随安冷着脸回答的同时，肚子传来了咕噜噜的响声。
夜枭听着那响声，很淡定的回答：“煮两包吧。”
“煮一包！”顾随安红着脸，“我减肥，我不吃！”
很快面就上桌了，事实证明嘴会骗人，肚子却不会骗人。
这碗面是豪华版的，除了本身的汤料和干菜之外，夜枭又倒了一个不知什么时候遗落在角落里的浓缩高汤包，抖上一小撮酸菜，加上切了的火腿肠片和细葱，中间还卧了个卤蛋。
通常家常菜切葱都是横切，偏偏这碗里的葱是纵切的，雪白的葱丝细得能穿针，完全不像是新手能做得出来的水平。火腿肠片切了花刀，一片片用平底锅稍微煎了，外层焦香内部柔软，厚薄和火候都控制得刚刚好。
“你做的？”顾随安目瞪口呆，“你连按时吃饭睡觉都做不到，居然还能有那么厉害的刀工！”
夜枭答道：“我学的。”
顾随安觉得奇怪：“什么时候学的！跟谁学的？”
夜枭点开了手机上的视频：“现学现卖。”
那视频并不是专门教做菜的，而是花式炫刀工的，而夜枭在短短几分钟之内就给学了个十足十。
“那你之前为什么不学？”
“没有必要。”
“什么叫必要？”
“能让你开心。”
顾随安翻了个白眼：“又不是专门为了我，而是为了讨好玩家。哪个玩家喜欢了你不都得做？”
夜枭没怼她，只是慢悠悠的来了一句：“探讨这个并没有什么意义，这就是我的宿命。”
顾随安心里像被戳了一下，忽然停下了筷子：“就算是宿命，你也可以不照着做啊。”
夜枭抬头看了她一眼：“不照着做，我又能做些什么？”
“把启梦科技扛起来，修复《世界彼端》或者研发新游戏都行，你要是不喜欢，去开个店也挺好。对，开个餐厅。不行，餐厅太累人了，开个咖啡厅，泡泡咖啡做做蛋糕，悠闲。不行，这年头咖啡厅营收不咋地，你还是开酒吧得了……你学东西这么快，做什么不行？”顾随安自顾自的帮他畅想了一通之后才停下来，“你看着我干什么，我说错什么了？”
“我寻求过我自己出现在这里的意义，结果我的世界里并没有‘我’的存在，只有你。”夜枭低下头去，视线落在面前的面碗里，“我不为自己活，我是为你而活，所有取悦自己的事情对我来说都不是必要的。或者说，没有意义。”
“那你就让它们变得有意义。”
“你会开心吗？”
“我……”顾随安对牛弹琴了半天，最后选择了放弃，“不知道，看心情。”
夜枭笑起来：“那我可以试试看。”
顾随安看着他的笑颜，心里忽然涌出一阵难以形容的复杂情愫。
程绪笑起来的时候总是内敛又腼腆，夜枭明明在他身体里，笑起来的时候却完全不是程绪那个味道。
笑起来的时候总是先提起一边嘴角，像是在憋着笑似的灵动又狡黠；思考的时候总是喜欢低着头，视线停留在一件什么事物之上，眼神清澈又带着点茫然；和顾随安拌嘴占了上风的时候喜欢微微扬起眉毛，然后又急急忙忙掩饰他的得意。
那不是程绪的习惯，却像极了刘霄。
想起当初刘霄望着自己时那种惊讶之后满含讥诮的模样，顾随安又是一阵没来由的恐惧，忽然生出想要远离他的冲动：“夜枭，你吃完了就回去……咦，面呢？”
在她反反复复和自己拉扯的时候，那碗面已经只剩下汤底了。
“夜枭，你泡了几包面？”
“两包。”
“你吃了多少。”
“我还没吃。”夜枭好像就在等着这一刻，笑眯眯的看着她，“不用管我，我不饿。”
顾随安顿时觉得有点脸疼，说话的时候像是想为自己挽回尊严又像是打算说服自己：“其实我是真的想减肥。”
夜枭果断给了她一个台阶：“你已经努力过了，结果并没有那么重要。”
顾随安翻了个白眼：“我脸上写着‘好欺骗’三个字吗？”
夜枭答道：“你脸上写着如果我骗你你心里会好受点。”
“这欠揍的劲头，是安晓林亲自设计的吧？”顾随安恨得牙痒痒，“有些事情藏在心里就行了，没必要说出来。”
“把照片拿出来让我看看。”夜枭忽然没头没脑的冒出一句，“你新收到的威胁照。”
顾随安稍稍一愣：“没什么好看的，全都一样。”
夜枭依旧坚持：“值不值得看，总得先看了再说。”
顾随安伸手把自己的包拿过来，从中间抽出用纸包裹好了的照片：“拿去自己看。”
夜枭看见上面里三层外三层的裹满了纸，不由得奇怪：“你把它裹起来干什么？”
“这东西我看着害怕又总忍不住想看，想销毁又怕上面留着什么重要信息，干脆就把它封印起来了。”
夜枭自顾自拿了水果刀，利索的三下两下拆开了外面的纸。
顾随安本来是不敢看的，这会儿有他在身边了，这才好奇的伸过脑袋想看个究竟，结果夜枭忽然把她拽住了，一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你干嘛？”顾随安脑子里立刻涌现出在膳食江南被他强吻的画面，顿时身子都僵住了，干巴巴的说道，“我可警告你，别趁机……”
“这些照片你看过没有？”
顾随安停下来稍微缓了缓：“我从缝隙里看过一眼，没看真切。”
“那就不要看了。”夜枭答道，“等一会儿我看完了会直接销毁。”
“怎么了？”顾随安隐隐约约觉得不对劲了，“怎么回事，你倒是说呀！”
“这次不是尸体照，是你的裸照。”
“什么！”顾随安也不知是惊是怒，猛地从他手里挣脱开来。
一张照片躺在那堆废纸当中，照片里是不着片缕的自己，上面照样有用红笔写的名字和被刀划出来的一个“爱”字。
“你不许看！不许看！”顾随安也顾不上其他，伸手先去捂夜枭的眼睛，“看见了也马上就忘掉！”
“你冷静点，那根本就不是你，是P出来的。”夜枭说话的声音丝毫不乱，“这个人的PS技术非常好，画面衔接得很自然，几乎看不出痕迹。”
顾随安重点完全跑偏了：“你看得还挺仔细！”
夜枭答道：“那个人的身材很明显的比你好一些。”
顾随安气得七窍生烟，一时间真不知道是这个伪造照片的人可恶还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夜枭更惹人嫌。
夜枭自顾自的往下接：“还有一个不容易被发现的漏洞，那个人站在镜子面前举着手机自拍，身体挡掉了大部分的背景，但是并没有完全挡掉。P上头部的时候他注意到了人脸和姿态需要镜面对称却遗落了后面的背景。”
顾随安仔细看了一眼，气稍微平息了一点。
“可是你头部的照片是什么时候拍摄的，你有印象吗？”
顾随安仔细回想了半天之后终于还是摇了头。
“那这照片就是偷拍的了。”夜枭分析道，“你的脸颊发红，整体皮肤状态比较干燥，嘴唇涂过润唇膏打底之后才涂了唇釉造成唇妆过于厚重，说明拍摄时间是冬天。”
发现不是自己的裸照，顾随安自然放松下来，听到他一本正经的提醒，愣了一阵之后才回过神来：“这能说明什么？”
夜枭答道：“说明这个人已经注意你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