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随安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她不是觉得委屈，调查追踪也压根就不在她的技能树之内，但她就是莫名其妙的想要来看看。
程绪失踪对启梦科技来说肯定是重大打击，大概是已经整顿安抚过了，整个公司目前还是在运营状态，只不过每个人的神色里都有几分惴惴不安罢了。
上次程绪亲自把顾随安送到门口，对于他这种人来说简直是万年不遇的稀奇事。公司原本就不算大，这么点事情早就传得人尽皆知，这次自然不用再反复盘问了。然而面对一众员工意味深长的眼神，顾随安暗暗觉得还不如盘问来得痛快呢。
“你就是顾随安？”这回倒是有个小伙子主动下来接顾随安，见了面就无比热情的和她握手，“真漂亮！你比我想象的漂亮多了，跟个女明星似的！”
顾随安犹犹豫豫的伸出手去，心想自己这会儿妆糊得跟妖怪似的，他夸得这么离谱，良心真的不会痛吗？
“哎，你是不是觉得我在胡扯？”小伙子笑眯了眼，像一只憨态可掬的橘猫，单纯又带着点可爱的狡黠，“我可没胡扯，程绪成天把你夸得跟天仙似的，我觉得他这个人压根没什么审美，在我脑海里你的形象就是一台穿着衣服的电脑。我把希望放到最低，只要你比我想象的好看一点点就算是天仙了。”
顾随安目瞪口呆：“你觉得我听见这种话会觉得高兴吗？”
“你不高兴吗？”小伙子十分诧异，“听假话不高兴，听真话还是不高兴，女人的思维方式比我想象的复杂得多。”
顾随安给他怼得没话说，正想岔开话题，小伙子又抢先说：“哦，我忘了自我介绍，我叫安晓林，是启梦研发室的负责人。”
安晓林这话着实令顾随安震惊，程绪是老板也是游戏策划，但具体的研发则是整个研发团队的功劳，也就是说《世界彼端》这样优秀的游戏是出自安晓林负责的团队。
一个二十岁上下开口就能气死人的男孩居然做出了《世界彼端》这样完美洞悉女性心理的恋爱游戏，又是一桩不可思议的怪事。
安晓林自顾自的问：“对了，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我……”顾随安知道自己要做的事情很奇怪，稍稍犹豫了一下才回答，“我想去研发室看看。”
“研发室？”安晓林想都不想就点头答应了，“行，我带你去。”
他一点也不觉得奇怪，顾随安反而觉得不对劲：“我也不是一定要看，毕竟程绪失踪了，如果不方便的话……”
“有什么不方便的，研发室就那么些东西，也没什么机密的，你想看就看。”安晓林一副不在乎的模样，“你跟程绪关系那么好，他巴不得什么都拿给你看呢。”
顾随安忍不住辩解：“我和程绪真的没什么。”
安晓林摇摇手：“我懂，我都懂。”
顾随安哭笑不得：“你到底懂什么了？”
安晓林笑眯眯的低下了头，竟然有那么一丝羞赧：“程绪说过，《世界彼端》是因你而生，也是送给你的礼物。”
顾随安站住了：“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吗？”安晓林转过身来，“《世界彼端》是从你那里来的灵感，你曾经说过，你在等一个知你懂你又不会跟你吵架的机器恋人。”
顾随安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是轻轻的应了一声：“哦。”
因为这是失踪不是命案，研发室里能取证能调查的都找了个遍，也没有专门进行封锁。安晓林开了门，直接把顾随安领了进去：“你想看什么随便看，不用理我。”
研发室和上次来的时候一样，除了电脑就是电子仪器，个人生活物品屈指可数，足以看出程绪平常的生活有多贫乏。密室失踪案件多少带着点诡异色彩，可这里确实没有一点异样，压根没有一个大活人凭空消失的真实感。
顾随安回过头：“你觉得程绪到底是怎么了？他为什么会失踪？”
“失踪？我说实话你可能会觉得我疯了……”安晓林往周遭看了一遍才回答，“我觉得他根本就没离开，他就在这里。”
顾随安皱了皱眉头：“你有什么证据？”
“我没有证据，就是第六感。”安晓林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以我对程绪的了解，他就是死也会死在研发室里。他搞不好是意外突破了空间限制进入了四维空间乃至更高的宇宙维度。”
顾随安对于这毫无道理的猜测只能报以苦笑：“能不能麻烦你……让我自己在这里呆一会儿？”
“行，当然可以。”安晓林立刻点头，随即又叮嘱她，“如果你真的模拟出了进入高维空间的方法可得告诉我一声，那不止是电子技术的飞跃，更是人类科学史上的奇迹！”
顾随安叹了口气：“最重要的难道不是我的人身安全吗？”
安晓林尬笑几声，转身大步离去。
顾随安绕着外围转了几圈，最后终于在椅子上坐了下来，脑子里盘旋的并不是程绪失踪这件事，而是安晓林刚刚对她说的话。
我想要一个知我懂我又不会和我吵架的机器恋人。
这句话是顾随安在上大学那会儿的异想天开。那时候室友们忙着恋爱忙着分手忙着分手之后再恋爱，只有顾随安一直默默的织她那条围巾。她从来不敢表现出对刘霄的爱慕，别人问起她就一概用这句话来搪塞。
整个大学时代顾随安的脑海里都只有刘霄的影子，她从来没注意过其他人，也不知道程绪会把她这句话牢牢的记在心上。
顾随安怎么也没想到当初的一句戏言，竟然成就了如今的《世界彼端》。
惊讶，有一点；感动，有一点；可她还是清晰的知道自己并不会因此爱上程绪。
哗啦啦！啪！
后面架子上的书忽然滑落，把正想得出神的顾随安给吓了个激灵。
她猛的回过头，只见架子后面的阴影里站着一个人影。
她和安晓林进来的时候研发室里并没有人，安晓林走后她也并没有见到任何人进出，那这个人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谁！是谁！”顾随安被吓得不轻，哑着嗓子问，“程绪？是不是你？”
架子后面的影子“走”出来了，像是用了神奇的法术直接从架子当中穿了过来，顾随安浑身汗毛倒竖，只想着找东西自卫，随便在桌上找了件东西攥着，又冲那影子吼：“你别过来！我叫你别过来！”
影子到了明亮处，整个形体立刻变得清晰起来。
那竟然是程绪失踪之前带她见的那个复读机一样的虚拟人物夜枭。
“你别害怕，是我。”虽然夜枭只是由一段程序代码组成的，但他这一次的交流比上次自然和人性化得多，就连说话的语气也变得温柔许多。
顾随安稍稍松了口气，她记得上次程绪就是将他3D投影成像出来的，八成是刚刚架子上的书掉落恰好打开了投影仪。
“你为什么要那样拿着一支笔？”夜枭脸上出现了很真实的嘲笑表情，“看来你的书写习惯可能不太好。”
“关你什么事？”顾随安下意识的怼了回去，忽然又觉得不太对劲——她刚刚居然被一段程序代码给羞辱了！
夜枭当然还没高端到能读取她的心思，只是按着程序继续往下走剧情：“安安，你到哪里去了，我有许多话想要对你说。”
顾随安被这个称呼雷出了一身鸡皮疙瘩：“别这么叫我，太肉麻了！”
也不知道是什么关键词触发了重置功能，夜枭机械的点点头：“交互系统重置中，请告诉我你喜欢的称呼。”
“一堆0和1还那么麻烦？”顾随安哪里有心思应付他，开口就答道：“我和你不熟，叫句大兄弟得了。”
“重置完成。”夜枭马上回答，“好的大兄弟，大兄弟你今天真漂亮。”
顾随安顿时觉得她是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夜枭接着又说：“如果你坚持要我这么称呼你，要么是你在生气，要么是你不太清醒。”
顾随安皱了眉头，与他视线相接的瞬间，她忽然意识到夜枭或许比她想象的聪明得多。她出于思维定式认为人工智能一定会和机器一样程序化和机械化，如果一切刚好反过来，夜枭那些所有机械性的反应和问答全都是故意在逗她呢？
顾随安不寒而栗，无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你比我想象的要有趣一些。”夜枭的眼神自然灵动，和真人并没有什么区别，所以在他说话的时候也多了一种非常真实的压迫感。
顾随安重重的喘了一口气：“夜枭，你是不是真的可以和人类交流？我指的是……你真的懂得我在说什么，而不是按照程序给我反应。”
夜枭望着她，慢慢的提起嘴角，轻轻的来了一句：“你猜？”
他的笑容，他的眼神，他的语气，这一切都太像刘霄了，好像是忽然把顾随安推回了原来那个可怕的噩梦里，忽然令她喘不过气来。
顾随安忽然颤抖起来，大步往研发室外冲。
“安安，你怎么了？”夜枭看见她过来了，竟然张开双臂想要拥抱她，然而他到底只是虚拟的光影，顾随安穿过他的身体，飞快的消失在门外。
顾随安再一次和逃命似的离开启梦科技的大楼，甚至也没去和安晓林打个招呼。直到坐上了车她才慢慢的放松下来，心里反而有了更多的疑惑。
夜枭的智能如果真的高到了可以和人类正常交互的地步，就像他刚才装成机器人的模样戏耍顾随安，他同样可以在程绪面前装傻骗过程绪。但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程绪的失踪是不是也和他有关？
顾随安狠狠的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她一定是看了太多稀奇古怪的电影和小说，竟然连虚幻和现实都分不清了。夜枭再怎么聪明再怎么仿真也还是一段代码构成的，他所有的反应不过是提前设置好的程序罢了，只要采集到的信息足够全面样本足够多，不管用户提出什么问题它不都能找到对应的答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