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随安整晚都在做噩梦，不管她走到哪里，那个长相与刘霄相似的夜枭总是阴魂不散的跟着她，用哪种看她笑话似的戏谑眼神，一字一句的喊她安安。
从梦里醒来，心是慌的手是抖的，额头上背上全是汗。
顾随安缩成一团喘息了好一阵才能彻底把自己从梦境里脱离出来，爬起来去喝水。
自己家里熟门熟路不用开灯，她走到桌前倒了水，看见桌上的夜光时钟显示时间是凌晨5点半，再过一会儿天就该慢慢亮起来了。
她不喜欢让饮水机一直烧着水，也不知是在哪儿看到的消息说反复烧水危害健康，于是就总是让它凉着。等到需要热水的时候，大多还没等烧热就该出门了。
不过这时候的凉水对顾随安来说却是刚刚好，那一线凉意慢慢的进了喉咙，身上的汗水和乱七八糟的心绪终于都被压下去了。
对，她不能再这么纠缠下去了。
程绪说到底只是个老同学加上爱慕者，她实在没有必要也不可能一直去关注这件事。
下定了决心，她把手机拿过来打算把程绪的联系方式全部删除，忽然发现原来那天她回家之后程绪和她发过微信。
“随安，刚刚我把初始方式又修改了一下，现在应该更加符合人类的交互方式了。”
“你改天再来测试一下吧，这一次肯定能给你惊喜！”
“对了，就明天好不好？不用很久，半个小时就够了。”
“就明天吧，我到时候来接你。”
“需要我来接你吗？如果你觉得不合适那就算了。”
“可能有些意外，我需要处”
顾随安又好气又好笑，气的是那天他满脑子都是优化夜枭的程序，丝毫没察觉到她生气，笑的是他自己在那儿翻来覆去演了那么久的内心小剧场，是不会打电话直接问她吗？
她刚笑起来，忽然又觉得不对劲。
程绪的最后一句话明显是没打完就发出来了，她一开始觉得程绪大概是太着急了没注意到，可联系上他失踪的事情，这就显得很重要了。
他给自己发微信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和夜枭有关？
哗啦啦！
忽然传来的震颤感把顾随安吓了一跳，地震了？
不对，那不是地震。
她忽然意识到这和在启梦科技经历的过程一模一样。不是书本掉落恰好打开了投影才令夜枭出现，而是那突如其来的震颤把书本震落下来，在书本掉落之前夜枭就已经出现了。
顾随安攥紧了自己的被子，没头没脑的冲着黑暗里喊了一声：“夜枭，是不是你来了？”
屋子里黑漆漆，看不到任何会活动的物件也没有任何声响。
疯了，一个游戏里的虚拟人物怎么可能脱离原先的电子仪器单独存在，更不可能大半夜的出现在她家里。
再这么下去她怕是要精神分裂了。
顾随安伸手又想拍自己脑袋，黑暗里忽然传来一句话：“攻击自己的脑袋，并不能使你变得清醒，只会让你脑震荡。”
他用的是开玩笑的口气，听在顾随安耳朵里就像是阎王的催命符，吓得她陡然尖叫起来：“夜枭！你怎么进来的！”
黑暗里传来回答：“你为什么这么害怕？”
顾随安抖得连话都说不出来，然而灯啪的一声亮了，顾随安又是一声尖叫，拼命用枕头把自己的脑袋盖住，简直恨不得要把自己埋起来。
她什么都顾不上了，闭着眼睛不停的尖叫。
过了好一阵她才慢慢缓过来，外面已经完全没有动静了。
她慢慢掀开枕头，稍稍松了一口气。
不可能的，夜枭不可能出现在她家里。
精神分裂，那一定是精神分裂。
顾随安定了定神，然后翻身坐起来。
夜枭就站在床前定定的看着她，慢悠悠的冒出一句：“你嗓子真好。”
顾随安一声尖叫，猛的把手里的枕头朝他扔过去。枕头穿过了他的身体砸在后面的架子上。架子晃晃悠悠了一下，整个倾倒，上面放着的杂物噼里啪啦落下来，玻璃器皿碎成了一地玻璃渣子。
砰砰砰！
门口响起了敲门声：“我是保安！刚刚接到你家邻居报警，你家里是不是出事了？我是保安，请开门！”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平静的聊聊呢？我会再来找你的。”夜枭往门的方向看了一眼，终于叹了口气，就像来时一样忽然消失了。
顾随安冲着空气崩溃的大喊：“你不要再来了！我们之间没什么可聊的！不要再来打扰我！”
大清早的顾随安睡衣外面裹着大衣，蓬头垢面的坐在物管一杯接一杯的喝着咖啡。
凌晨她的屋子里传出尖叫声和打斗声，把隔壁邻居和楼下的都吓得不轻，在她开门之前别人都以为要么是家暴要么是进了歹徒。等到全副武装的保安们打开门发现里头只有顾随安一个人，好像比看见命案现场还要惊讶。
而顾随安更是头疼，一边要安抚自己几乎崩溃的情绪，一边还要找个合理的借口把事情给盖过去——不会有人相信一个游戏里的虚拟人物能来到现实，还能来无影去无踪的出现在别人家里。
能解答这一切的只有程绪，而现在程绪却失踪了。
“我做了个噩梦，不，是幻觉……对，幻觉。”顾随安编得格外诚恳，“我最近工作压力太大了，偶尔会出现这种状况。”
好消息是最后物管中心还是勉强接受了她这种说法，坏消息是周遭的邻居都以为她有精神病，全都不约而同的绕着她走了。
然而顾随安全然没时间理会，请人来做了房屋维护，哪怕是墙角的一线细缝都给填死了了。
管他是蟑螂还是老鼠，这一次绝不会再放他进来！
“随安，你今天是怎么了，连续在同一个地方出错？”MOMO看了看时间，“集中精神行不行？再这么下去就要折腾通宵了。明天我们还要去给草莓小娃子拍摄，你就可怜可怜我们吧。”
顾随安哪敢有脾气，陪着笑劝道：“抱歉抱歉，等会儿我给你们叫外卖，想吃什么随便点！”
“不是请不请客的问题，关键是你今天的状态太差了。”汪海洋也忍不住吐槽，“这么说吧，你人在这里，可你的魂不在这里。”
“我……”顾随安总不能说自己被一个虚拟人物缠住了，只好说道，“我家翻修。虽然选了无害材料，可多少还是有点味道，晚上被熏得没睡好。”
“那你可以去住酒店啊！”
“去酒店要带的东西太多，我嫌麻烦。”
“那你可以到朋友家去将就几天嘛。”
“我……”顾随安苦笑着摇摇头，“我不想麻烦人家。”
MOMO又想了想：“要不你上我那儿去挤挤得了，虽然我那里乱，打个地铺的地方还是有的。”
“算了，换个地方我睡不惯。”顾随安连忙摇头，“这两天我天天开窗通风还放了一堆柚子皮，味道散得差不多了，再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社交对顾随安来说也是件痛苦的事情，她好不容易从刘霄的阴影下走出来，也因为可以减少社交而选择了这样一份工作，和过去的朋友全都保持着“三不”的礼貌距离。
不打扰，不冒犯，不主动联系。
全都是见了面可以说说笑笑，一旦分开就只能生日节假日说上一句XX快乐，对方回上一句谢谢的程度。
顾随安知道这样很别扭，但这却是最让她感觉舒适的社交方式。
这一天的拍摄进度格外缓慢，等到正式收工已经凌晨一点了。汪海洋和MOMO连宵夜都来不及吃完就立刻开始准备明天的工作，顾随安满怀愧疚的走出来，拿了手机一看，发现沉寂很久的同学群里炸了锅了。
“咱们班主任老王光荣退休，咱们打算给他办个酒局，同学们尽量都来。”
“老王退休啦？他带过那么多届学生，这桃李满天下的，哪轮得到咱们办啊？”
“别人是别人，咱们是咱们，各办各的。”
“我问了一圈，咱们班就没几个人在本市了。”
“那就把别班的也拽上，凑个热闹。”
看见这一堆消息顾随安先是懵了一下，跟着就看见另外一条讯息：“随安，我记得你还在本市工作吧？老王的退休酒局你来不来？”
讯息是室友李萱发来的，她毕业就照着专业找了个物流公司做会计，干了几年觉得没意思，自己出来做了外贸服装。这两年她干得有声有色，也算是发点小财。
顾随安心想这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想了想之后还是回了个讯息：“我最近挺忙的，就不去了吧。”
她觉得这个点儿李萱应该是睡了的，结果李萱马上就回了话：“也就一个晚上，也耽误不了什么。咱们好久不见了，就当是老同学聚一聚呗。”
顾随安越发心慌：“不了，都毕业那么些年了。以前我就蔫蔫的不起眼，老王肯定不记得我。我跟其他人也没什么往来，凑到一起多尴尬。”
“我一个人去不也尴尬吗？你就当陪陪我，咱们俩搭个伴儿。”李萱拍着胸脯打了包票，“室友四年，你不会连这点面子都不给吧？”
顾随安犹豫了好一阵，终于回了一句：“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