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都想着事情，韩崇牧的脚步却是半分不减，往他所在的院子走去。
如今他正是挣了军功回来，朝中上下对他关注颇多，因此镇国公府的人都不敢再明面上被挑出错处来。为他重新安排的院子远离正院，却是整个国公府里面积最大的。
只是院里院外空无一人，仿佛这里是个来不得的瘟神之地。
韩家的人惯常用这些细微之处来恶心人，他借此发作便是小题大做，但若闷不吭声，那么——他们接下来便会得寸进尺。
看今日在外碰上的韩崇霄跟他的那些下人们就知道，这座府里有多少针对他的言论，将他塑造成了不同形象的人。只是，都不可能是好人。
进到房间后，桑祁仍旧在睡。
他似是越睡越安逸了，刚回来的路上还会皱着眉轻哼着，如今却是面色轻松，砸了砸吧嘴角，流下了两寸口水。
“噗嗤”一声轻笑，再多的恼怒跟怨恨瞬间远离了韩崇牧，叫他再也没了心思去回想那些灰暗的充满算计的过往——
外面的世界还有很多值得去做的事，也还有很多值得相交之人。
说起来，韩崇霄也不是一无是处。
起码在他此前为了他对商宁谦所产生的那股占有欲而苦恼之时，韩崇霄意外帮他找到了答案。
那时候他开始把目光越来越多的放在商宁谦身上，从一开始不经意的身体接触，到后来故意离他近一些，更近一些，因为那样，才可以保证第一时间，向他伸出手。
他怀疑自己魔怔了，太过于想要扭转局面，而产生出了奇奇怪怪的念头？！
正是那个时候，他的护卫传来消息，韩崇霄为了带个外人回府，差点跟吏部侍郎的二公子杨奎在大街上打起来。
那个‘外人’，本就是杨奎的贴身小厮。据韩崇牧派出去的人查实，那小厮根本就是杨奎养在身边的相好，容貌昳丽、雌雄难辨，虽名为小厮，实际上，杨奎身边的人恨不得把他也一同供起来。
韩崇牧这才知道，奇怪的不是自己。
只是自己好不容易看上的人，也刚好是个男子。
他不是小厮，不是小倌，不是任何人的附属。但韩崇牧希望的是，他能属于他一人，往后余生，身边也只他一人陪伴。
光是想象了一下商宁谦以后娶妻生子，儿女成群的样子，他就有点心脏绞痛。
那场景大体会很温馨美好，对他而言却残忍得如同凌迟。
韩崇牧伸出手指来，轻柔地将商宁谦的眉眼一寸一寸地描绘，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
“知道是我太自私，但是，起码在我身死之前，你不要跟任何一个人在一起，好不好？”
桑祁抬手擦了擦唇角，却依旧没有醒过来。
直到傍晚时分，夕阳将天边染成暖暖的橘红，桑祁才终于伸了个拦腰，醒了过来。
想不到酒喝多了之后的后遗症竟然是有助睡眠，当韩大佬将他放在软绵绵的床上之后，他第一反应就是顺从本心，睡了过去。
韩崇牧听到响动，从外头进来，把手中的水递出去给他，“看来你睡得很好。”
桑祁道谢过后，接过杯子就‘咕咚咕咚’喝了个畅快，韩崇牧眼中带笑，“今晚估计你会没什么困意。正好，吃过晚饭之后，我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桑祁一下子来了精神，“好玩的地方？哪儿？！”
韩崇牧却是神秘一笑，“看场好戏。”
于是两人在外头慢悠悠地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眼见着就快到戌时末，才见一位护卫来跟韩崇牧说了句话。韩崇牧顺手抓起桑祁的手腕，就往外走去。
“戏准备开演了，我们过去占个位好好看。”
桑祁跃跃欲试，心想这次是人生第一次这么近地围观人演戏，那什么京剧啊黄梅戏什么的，都只能在史书跟电视节目上看而已。
韩崇牧一路拉着他，上了河边的一座画舫上。
周边围满了装饰美观的画舫，不少乐音层层叠叠地飘荡在河上，桑祁怎么听怎么新鲜。
在画舫的顶层站定之后，韩崇牧暗戳戳地揉了一下桑祁的手腕，看他还未曾察觉，这才松了手，往某个方向一指，“我们要看的人，都在那船上了。”
桑祁恨不得欢呼鼓掌，先来个像模像样的气氛先。
没过多久，却是一阵嘈杂从那船舱处传出，桑祁正奇怪，却听“嗷”地一声怪叫，船舱处冲出来一个衣衫华贵的男子，“哪儿来的狗东西！你算什么玩意儿，敢咬我！”
那人的脸逐渐清晰，桑祁有点印象，“这人，是我下午碰到的……？”呃，谁来着？他好像也没说？
“他是我堂弟，韩崇霄，可惜也不是个什么东西。”
这还是第一次，桑祁听到他骂人。
“二公子，呜呜……枝儿真的不知道外头有人进来了，公子别生气……”委委屈屈的清晰哭声传来，似乎里头还有别的人，而后船舱中钻出一名身材高大的壮汉，怒视着韩崇霄，下一瞬，拳头就往韩崇霄的面门砸去。
韩崇霄还待再骂，却没想到杨奎一言不合就动拳头，比上次见面的时候暴躁多了。赶紧低头弯腰退到一边，还因为退得太急，把自己身后的其中一名护卫给撞到画舫下面去了。
“救人！快来人帮忙啊~”画舫其他人连忙着手捞人，韩崇霄却是自顾不暇，就这么一会子时间，杨奎已经朝他砸来了三四个拳头。
最后一下实在躲闪不及，韩崇霄右眼被击中，疼到他一阵哀嚎，右眼好一会儿都没能看清东西。
“好你个韩二，往日里你在花楼在楚馆玩多少个倌儿我管不着，可我上回分明已经跟你说过了，杨枝是我的人，你再敢动他，我就剁了你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