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镜云循着打斗最后一次光亮的痕迹,在暗黑的树林中找到江浮寒时,他全身狼狈,已经陷入重度昏迷,而玄宸已不见踪影。
她颤着手指探了探他的气息,几乎全无,于是嚎啕大哭,摇着江浮寒希望他能醒一醒,在这大雨嘈杂的夜境中,仿佛隔空传来一阵阵阴冷的索链声,地府使者正冷眼等待勾魂夺魄的时机。
“师傅,你醒醒啊!你听我说话啊!师傅啊——”
苏镜云又哭又怕,完全乱成一团,想带江浮寒回城去医馆求救便费力地把人背上身,可她身材娇小哪里背得动成年男子,不过三步二人就一块栽在泥地里,她急忙起身拖着江浮寒往城镇的方向去,只是拖行不了几步,又是力竭。
如果放任他一人在此,她回去叫人过来,就怕深幽野外,血腥味会引来豺狼虎豹,等到她回来时,江浮寒尸骨无存。
苏镜云这一刻无比痛恨自己毫无修为,进退两难,她压抑不住自己疯狂尖叫,不停地喊着:“师傅!师傅!你坚持住!啊!!傅辞,你在哪,你在哪!!江浮寒要死了你知道吗!你们真的要天人永隔的了啊!”
雨势愈发大,夜空像裂出一条缝隙断了层,银河之水倾泻而下,淋得人睁不开眼。
四面密林环绕,毫无人迹,苏镜云看眼江浮寒命不久矣,她一人孤单力薄,倍感绝望,抱自己的师傅失声痛哭。
“救命啊,谁来帮帮我们,谁来救救我师傅啊——”
喊到嗓子嘶哑,无人回应,她感觉到江浮寒的身躯已经开始僵硬,只能把人抱着更紧,使劲搓热他的手臂,看到他将发穗被紧紧拿在手中,心中又一悲,仰天说道:“诸天神佛,如果你们还有一点点悲悯之心,惦记他千年来斩妖除魔的功德,就显显灵吧!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答应任何条件,只要你们愿意救救他,救他——”
“好,你说的。”
苏镜云才喊完,耳边幻听一般听见有人回应自己,抬眼看去,幽暗的雨幕中有道身影缓缓而来,行走的速度不紧不慢,幽幽地犹如鬼魅一般神秘邃然。
她受惊极了,不由自主缩紧江浮寒身边寻求安定感。
神仙?妖魔?
那身影终于走近,竟是那日在街上撞到的青年男子,苏镜云再次见他依旧大惊失色,几乎要撒下江浮寒独自逃跑。
岐煊见她的反应,扬起一抹玩味的笑,淡淡道:“我可以救他,但有个条件。”
他的笑太刺眼,眼下他们淋湿狼狈,而这个人却半分雨水不沾,明显是个有修为的,苏镜云的心当下吊到嗓子眼,为了江浮寒强装镇定,“我要知道你凭什么能救人,再谈条件!”
“哼,性子真是像极了。”岐煊赞许颔首,俯身对她说道:“可你现在除了相信我,无路可选不是吗?”
“如果你是什么来路不正的妖魔鬼怪,把我师傅救了也变成一个怪物,我……我不接受!”
岐煊一下失笑出声,“失踪这么多年,人还没变笨。”
苏镜云不解:“什么失踪……”
“好了,时间不多了,再闲聊下去江氏后人的命就悬了,恶天,把人带回去。”
从暗处出现的恶天一把背走了江浮寒,苏镜云紧张得要追去,却被岐煊拦下。
“你干什么,把我师傅带哪去!”
岐煊道:“人我自会救,而我的条件就在这里。”
他扬袖化出一把银白入鞘长剑,剑刚落手仿佛有万斤之重,岐煊手腕抖动,需要花费很大的力气才拿起,随后立剑插入土中。
甩了甩受累的手腕,他从容说道:“拔起它。”
苏镜云盯着那把宝剑,立刻摇头,好像剑里藏了会吃人的鬼怪一样,避之不及。
岐煊也不勉强,道:“我要先去救人,你要是接受条件,天亮之前带着这把剑去前面的湖舫找我。”
说完丝毫不拖泥带水,转身融进黑暗中不见了身影,徒留苏镜云一人在原地忐忑不安。
瞧那人刚才端剑的样子,这把剑好像很沉,他一个大男人都这么难拿得起,她又怎么行?
而且,救人和带着这把剑去见他又有什么关联?什么奇奇怪怪的条件,好不容易理解了傅辞和江浮寒之前被误解成“脑子有病”的行为举止,她又是遇上个脑子有病的高手吗?
“啊,怎么都是需要费脑子去猜想的,就没一个正常点的吗?老天爷,您就不能让我好过些吗?!”
换成以前,苏镜云会一走了之,奈何江浮寒要救,她走了就完蛋了,那人搞不好一气之下就杀人。
可她实在不想去碰这把不明不白的剑,万一有什么诓人的呢?
绕着剑整整走了二十圈,天快亮了,她也折磨了一晚上累坏了,终于妥协了。
深吸一口气走到剑前,她已经准备好了吃奶的力气去拔动它,就算是被诓,也无路可走了,于是她正气喊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双手一把握住剑柄,使出排山倒海之力吼声而起,就在这一刻,她居然用力过猛连人带剑一下仰后栽去,翻了一个圆滚滚的跟斗,后脑勺突突肿起一个大包。
“啊——疼死我了!”
苏镜云爬了起来,单手轻易握起那把剑,怒气涌上:“这么轻?!你大爷的,耍我呢!”
她气冲冲地想把剑摔了,转念一想江浮寒还拿捏在那人手里,只好赶到树林中一面阔湖边,那里确实有条精朴的画舫飘荡湖面上。
舫里歧煊正描着丹青,恶天神色激动进来禀报道:“尊上,人来了,果然拿动了剑,正往我们这边走来。”
结果是不出所料的,歧煊神情平淡,问:“既然剑都拿了,人也应该恢复了。”
恶天却迟疑道:“属下看来看去,苏镜云一点变化都没有。”
这点倒是出乎所料了,歧煊略微诧异,停了下笔:“哪里出了问题?”
“属下也不知。”
“罢了,你先派人盯着玄宸的去向,魔魇居然在他身上,千万不要跟丢了,等我事情一了结,就亲自去会会他。还有玄慈,看他的方向好像是苍击山,你也派人跟紧了。”歧煊道。
恶天赶紧作揖:“属下两边已派出实力尚可的大魔追踪,万无一失!”
歧煊颔首,满意他的安排,道:“玄宸和玄慈两厮好好的天宫不待着,下凡来涉足尘世,与我们也是冤家路窄呀!”
提起昔日故敌,歧煊口气阴狠,而恶天却不明白,问道:“玄宸神君属下是知道的,尊上所说的另一位是谁?”
“就是那日你见过的白衣人,玄宸的师兄,神皇座下第一大弟子玄慈。”
恶天惊愣,道:“白衣人?可他的修为这么低,怎么会是神族的人?”
歧煊气定神闲解释道:“所以我才说他可能是另有缘由,但他不是我们的重点,玄宸才是我要下手的,毕竟当年神魔大战,我可是挨了他一招险些把命赔了,如今魔魇又在他手上,差不多我也该和他算算账了。”
他刚说完,眼角余光看到苏镜云走近了画舫,自言自语道:“找你找了几千年,连魔魇都被人撸走了,这一路从热玉城暗中追查到现在,到底是一箭双雕,你和魔魇我最终都寻着了。”
恶天大喜之情言表:“属下恭喜尊上千年夙愿即将达成!”
歧煊轻叹,道:“你赶紧去把我准备的牢笼擦干净了,人一回来就关进去,把穿骨针也备上,要是敢反抗你们就从琵琶骨钉进去,那种滋味会让人生不如死,自然就听话了。”
“是!”恶天领命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