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墟地界,大夜辰宫后廷处,轻纱临风,珊瑚华丽,笑语盈盈暗香飘来。
一道喷涌着泉水的澡池里,数名妖艳的女子身无寸缕,畅游其中,浮浮沉沉的水中游弋着一条巨大的鳞虫之尾,肆意撩水拨弄女子们,惬意无比。
而池边上有一座凉亭,亭内有张美人榻,一名模样十分妩媚又颇具清纯气质的女子倚靠于上,她低敛目光,嘴角含笑,红唇中吐出一口白烟,随后将手上的烟斗敲了敲椅下的精致铜盆。
此女便是妖墟之主,月西楼。
随伺在身旁的是一个额上有狼纹的男子,俯身为她的烟斗里装上新的烟丝,挪来烛火供点燃烟火,恭敬唤道:“主上。”
月西楼轻佻眉眼,“怎了,元司?”
“主上,下面来报,说人间以北的热玉城郊外有一乱葬岗生了天雷异动,是江浮寒赶来收拾的残局。”
“哦?热玉城离撼霄山脉颇近,他出现在那也不奇怪。”
轻轻吐出一圈烟雾,那娇柔的语声斥道:“不过江浮寒千余年来除魔卫道,多少妖魔鬼怪死在他手上,说来功德也攒得差不多,仙器也不缺了,怎还未成仙?净留在凡间碍眼,隔三岔五就听得到他的动静。”
元司点头应是,忽想起一事:“他该不会一心还想为那事昭雪,所以迟迟不成仙?主上,他难道还想找我们算账?”
忆起千年前的蓄谋算计,月西楼阴笑几声:“就凭他?当年若不是有傅辞护着,我早像玩弄蝼蚁一般整死他了。说到底,我才是要找那个姓傅的算账,当年他差点将我元神撕碎,又把妖墟毁了一大半,此恨不共戴天!只可惜啊,他都失踪这么久了,该不会陨落了吧?”
她回眸一眼,妖艳耀眼,“还有那位宸公子也失踪多年,这二人仇深似海,莫不是秘密决战一场,双双归西了?”
若真是如此,他们之间的账便是了结清净了。
二人笑得疯邪,元司说道:“我还听下面的说,江浮寒带了一个身牵命案的女子去本家查案。主上,我倒觉得此乃机会,适当时机时可以下手,神不知鬼不觉再毁他一次。”
“你当还是当年的鲁莽小子呢?他仙道在即,我不想惊动九重天,你去跟进案情也罢,莫要轻易出手。”
元司领命离去,月西楼沉思几许,想起某个半死不活的主儿,柳眉上皆是忧烦,便起身下了贵妃椅。
须臾间水池中的鳞虫之尾溅水收起,惹得戏水女子们声声娇嗤,“陛下,再陪我们玩会儿吧!”
她听之不顾,施施然往小夜辰宫的方向而去,“不了,我还得去看看我们殿下死了没呢。”
月西楼统治妖族近六千载,她有一胞弟名为月西沉,说起这位妖族小主,整个北之妖墟哪个不是在私底下议论纷纷说他逆了天道。
原来月西沉娶了一个凡人为妻,怀胎数月后一尸两命。
尔后他躲在小夜辰宫多年未出,其一因千年前被傅辞打成重伤,其二是消耗自己的修为,将小夜辰宫打造成冰窟,维持妻子伊婉的尸身。
宫殿寒气阴阴,就像一座偌大的灵堂,焰火一般的长裾与白冰格格不入,玲珑赤足走在冰面上,穿过长廊,越往里面走,寒气便越重,月西楼来到一扇大门前,毫不客气推门而入。
“月西沉,出来!”
月西楼狠厉一声回荡在空旷的殿里,久久没有回应。
她自便走到殿中一座冰棺前,轻抚棺面扫除上面的白霜,露出冰下一年轻的女子脸孔。
月西楼定定看了数息,有股恨意从眼里迸射,又轻又狠地说道:“伊婉啊伊婉,早知道你会让我阿弟如此神魂颠倒,我当初就该杀了你,反正你也活不过几年。”
突然,她身侧爆出一声似龙似蛇的吼叫,一条蓝鳞巨尾猛力扫来,尾上利刺深入冰底三寸,刮起霜屑让月西楼退而避之。
“滚!”
月西楼朝昏暗的殿顶看去,一条庞大的四爪之虫游蹿巨柱之间,十分快速灵活。
“你是不是守着这个凡人守糊涂了!我是你阿姐,你竟然叫我……滚?”
月西沉在暗处不肯露面,声音却怒火滔天:“你刚说你当初想杀她,你可知伊婉就是我的命,任何人都不可以伤害她!”
“可让她丧命的人是你,月西沉!”
“不是!”月西沉疯狂大吼,“不是,不是!”
月西楼不顾他的失控,大笑出声:“怎么不是!你明知我们身受鸿蒙天罪咒,又被九重天管制,我们已经卑贱到尘泥里了,你还拉一个凡人来趟这蹚浑水,人妖结合,注定伊婉要为我们月氏牺牲,还苦了那个孩子陪葬!”
凡人之躯,如何能承受二天给予月氏的一切,徒留未亡人一腔悲愤。
大殿上方落下豆大的水滴,温温热热淌在冰地上,月西沉被触及痛处,悲伤致极:“为何前人造孽,后人担罚,我只是想要伊婉陪着身边,我们的孩子平安出生……”
他哑着声哀求月西楼:“阿姐,阿姐!我已经没有办法踏出小夜辰宫,算我求你,求你去帮我继续寻找复活之法,我求你了……”
月西楼红了双眼,恨声道:“你还敢和我提复活之法!当年要不是你为了复活伊婉搅乱了修真界,我与傅辞、还有江浮寒何至于把仇怨结下!”
以往厮杀场面在眼前一闪而过,她恨铁不成钢,转身怒指,道:“而你,自妖主之位落在我手中后,与我凶闹斗势了多少年,伊婉已出现你全废了!她已死千余年了,你到现在还不死心,竟为了这个来求我,复活一想,渺渺如茫,不切实际!你为何不能为月氏、为妖族着想?我对你简直失望至极!”
月西楼语罢,拂袖离去,怒气使得一路冰面溃裂。
她阴沉了面色,不理会身后的咆哮离去,刚踏出小夜辰宫便有下属来报,细细听了之后,有丝惊讶,对小妖说道:“吩咐其他小妖盯紧了,时机到了就叫元司去会会他。”
小妖领命退下,月西楼站在原地若有所思,“方才与元司才猜测着宸公子与傅辞是不是都归西了,眼下他居然出现了,那傅辞是不是等于还没死呢……”
……
庄氏家主听闻次子被杀噩耗失声痛哭,他那老母亲为了孙儿更是伤心断肠,吊着一口气卧床不起。
这庄家长子早年就夭折,故对次子百般宠爱,好不容易养大,想着送去天锦门应应筛选,从中看看有无仙缘,不想却是应了死劫!
江浮寒领着众人刚踏入庄家大门,庄家主便提剑冲出来,一见到雪怀背上的凶手就拔剑刺去。
待剑尖直至眼前,江浮寒方若无其事地微动一指,再无多余。
庄家主被这一指拂偏了剑锋,连人带剑急退三步,被门中弟子搀扶住。
潇云子理解庄氏丧子之痛,可不能容忍有人对天锦宗师不敬,上前道:“庄家主,请节哀。事情牵涉较多还需查明,切莫冲动行事。我们天锦的浮寒君也已赶到,事情会有判定的。”
庄家主一听盛名远扬的江浮寒莅临本家,激动地作揖:“庄某失子,神志混乱,竟不知浮寒君大驾光临,方才还对浮寒君无礼,实在罪过!”
江浮寒回道:“无妨。”
“浮寒君请上座!”
庄家主敬重有加,引着人要往厅堂的主位去,可江浮寒自重自已外人身份,直径在旁座落落大方坐下,十分通情识礼,没有恃威将自己凌驾于小世家之上。
傅辞默不作声,他已经从乱葬岗一路看着江浮寒至今,一眼都不曾离开过。
庄家主简直感动万分,江浮寒这番举动于庄氏而言,可是日后在众世家前的谈资。
“不知浮寒君可是查清乱葬岗内的蛊虫与妖物一事?”
潇云子道:“庄家主少安毋躁,只因昨晚发生了一些意外,浮寒君先带我们回来疗伤,后续的问题我们仍会去处理。”
雪怀也急急接话,道:“是的,还劳烦庄家主先安排屋舍暂供伤患疗伤。”
他背着苏镜云,也心急师姐等人的伤势,庄家主一瞅后头的伤员,赶紧交代下去,将他们原来居住的别苑再收拾几间出来。
“我真是伤心糊涂了!天锦诸位可先歇息,我这便把人犯扣押下去!”
庄氏弟子上前要拿人,雪怀不依:“事情还没查清,苏姑娘有伤在身,我们必须先医治!”
庄家主从座上蹦起,又懵又怒,道:“查?查什么呢!就是她刺死小儿,众人亲眼所见,雪怀公子不交人出来意欲何为?”
他不惧雪怀身份,上前硬要把人拽下,不料江浮寒沉声道:“是非罪过,待先把人治醒后问话,定会水落石出。雪怀,把人都带下去。”
雪怀明白浮寒君的用意,立即应是,背着苏镜云快速离开。
“这……这……”
庄家主气结,杀子之仇岂能容忍,欲再拔剑追去,岂料剑未出窍便被江浮寒一手轻轻按回,三次发力都不能再出一寸。
“庄家主,我们继续商讨乱葬岗之事。”
江浮寒另一手施法化出一个琉璃瓶,里面蠕动着上百条蛊虫,庄氏等人一见就往后缩,佩服他隔着一层之距,将如此邪物放在手中。
庄家主仇红的双眼一看到蛊虫,怖色满面,一旁的潇云子道:“此瓶脆弱,还请庄家主坐好,莫要舞刀弄剑,听浮寒君一言,否则慌乱间不经意打碎了……”
打碎了,遭殃的就是整个在厅堂里的活人,除却了在乱葬岗全身而退的两位。
江浮寒淡淡看了庄家主一眼,“请坐。”
庄家主别无他法,压下满腔仇火坐回上位,问:“既然浮寒君要讲乱葬岗之事,就请说吧,此蛊虫是何来历!”
江浮寒道:“未知为何品种,但我已火烧几里,离开时布下结界,以防有人进入受侵害。”
“那就不算彻底解决了呀!天锦门乃第一大派,难道也解决不了!?”
潇云子听了庄家主的语气,恼火顿起,他想出口理论,却被江浮寒挡下。
“此事需要解决,也看如何解决,庄家主可先将事情从头到尾说一次。”
庄氏众人心惊胆战,他们这一城中受此困扰良久,纷纷暗示家主尽快说明,奈何庄家主失子之恨使其做不到大局为重。
无奈之下,庄氏的管家从一旁走出,对着家主作揖请示后,将事情娓娓道来。
起先是一个樵夫砍柴归家,回去后不到一刻就发动狂暴,连伤好几人,他们出动了全府的人手才击毙了,消停没两日,又有两人如此,城中不管是他们道家还是普通的大夫,都知道是中了蛊虫,可惜解不了啊!
于是有人出了一个主意,一个看似救人却极其愚蠢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