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镜云摸黑奔跑在荒野中,傅辞盯着她手中染血的匕首,小丫头是在反抗与混乱之际误杀庄仁。
“你杀了世家弟子他们不会善了!”
果然,树林不远处人声鼎沸,到处都有人举着火把带着武器搜寻过来,如果他们再不加紧步伐,很快会被追上。
夜风凛冽,苏镜云顿然间刹住脚步,碎石翻落,前面竟是一段悬崖,风黑月高,看不清到底有多深。
小丫头几番思量,犹豫不决。
傅辞却冷声质问,道:“犹豫什么?”
苏镜云翻了个白眼:“废话,当然是犹豫跳下去还有没有命在!”
“被抓去才真的会没命,不要犹豫,跳!”
傅辞一语十分决然,苏镜云呆怔看他,听着他坚定说道:“一切有我在。”
明明是一个快要消散的小身影,眉宇间的正气浩荡,短短五个字却在眼下危急时刻,莫名给予人一分勇气与力量……
“不不不,这世上只有劝人活,哪有叫人去轻生的!”
苏镜云甩甩头让自己清醒,她看了看漆黑空洞的山崖下,咬了咬牙,没有下一步动作。
眼看庄氏队伍追捕临近,傅辞无奈叹气,只好说了一句得罪了,在苏镜云还没反应过来之前,猛力一脚——
一声凄惨的尖叫划破夜空。
二人齐齐跌落进无边无际、吞噬一切的暗渊里。
片刻后,人火齐至,只有挂在崖边枯枝上的一小段衣布条随风扬曳。
追来的副队惊叹:“那女子难道是跳崖了?真是烈性啊!”
领队的可头大了,吼道:“都绕路下去找,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死的可是我们庄氏的二少爷,不给出一个交代,大伙都别想安生!”
他又指使身旁一个小厮:“你,赶回本家速速禀报家主!”
副队却说道:“我要没记错,这下面可是乱葬岗的范畴,天锦门的人早已嘱咐过夜间绝不可以进去。”
“我们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乱葬岗算得什么,不过就是死人之地,要是被那女的跑了,你我只有拿命去谢罪了!”
领队的说完便带了一队人朝另一边的山路走去,剩下的副队杵在原地。
“副哥,我们不跟着领队去吗?”他身后的小厮问道。
副队摇摇头,“我总感觉很不妥。这样吧,我们一样绕下山去,他们在乱葬岗内搜寻,我们便在外围搜一搜,若有突发情况再去支援。”
千丈深崖之下,苍衣之人缓缓踱步林中,山岗阴寒成风,冷风吹皱枯木败叶,也吹醒了无数异类。
忽地,啪一声有什么从树上掉落在脚边,钻进了草丛中,他没有理会继续迈步,不过数息,越来越多的‘东西’从遮天蔽月的树干上掉落,声音大小不一,直到那人停下脚步也没有终止。
冷风掀开地上一大片枯叶,月光惨淡,只能照出无数圆状物体散化成千丝万缕的蠕动,这只是一角所显现,在看不见的地方估摸已布满险数。
“蛊虫……”
丝丝蠢动未敢直接攻击那人,它们围圈为势,静待时机。
云袖翻掌念诀,指尖腾起火苗,那人正欲用火术召唤火龙,将方圆一里以内的蛊虫焚烧殆尽,突然有天降之物几经翻转,猛然砸落到树干后又扑往身上。
轻避之,弹指渡去缓冲之力,重物被拂到一边,紧接着那人怀里又被什么狠狠一撞,整个人踉跄一步。
傅辞强化实体护着命契之人滚落幽暗深崖,突然撞停在某处,头昏脑涨睁开双眼,一股清凉窜进呼吸里,这种熟稔的气息让他震了震身躯,抬眸间,故人旧颜近在眼前,震惊之余,急忙退到一旁。
他实在没有想到,自己与此人生离死别近千年,正面相逢竟是在这么一瞬!
“咳咳咳……”
苏镜云灰头土脸地从地面上爬起来,浑身是划伤,匕首也在掉落山崖途中丢了,骂道:“你个臭修真的,竟然敢推我跳崖——”
她翛然住口,发现自己身边细如牛毛的蠕动之物,直觉有危险便想转身寻一块干净的地方避开,岂料一转头,阴暗处一个高大的人影就在身后,吓得差点尖叫起来。
江浮寒没有理会身旁的动静,轻抚心口,眉间有几分探思,貌似不明刚才是什么撞到自己怀中,然后以迅雷之势溜开了……
傅辞被小丫头的骂骂咧咧吵回神,又见她被吓得不轻,便说道:“他是人。”
被这么一说,苏镜云往前瞅了瞅,还真是个大活人,仙冷仙冷的,松了口气。
“这是……”傅辞细看四周的异动,也认出来是蛊虫,“丫头,你千万别被这个虫子沾上身,它会立刻钻进皮肤的血管里游蹿全身!”
苏镜云恶心得不行,也顾不上身后的江浮寒面有寒色,直径躲去他身旁,无意瞥了一眼傅辞,生生地又把尖叫声咽回肚子里。
“你……”她以眼神惊恐询问,只见傅辞惨白无比,如幻烟萦绕,模模糊糊看见个小人儿形廓。
这将要飘灭的景象惊得苏镜云颤抖了下,摸了摸身上,想确定自己是不是也要没命了。
“有人在,别出声……我没事……”
傅辞出声安抚,揉揉双眼,像个嗜睡之人异常困顿,无法集中精力,感觉自己越来越轻,可他不能睡,一睡就意识全无,再醒不来,直至消散……
而江浮寒仰望上空,看了看眼前女子掉下来的位置,再看了看她,没有说话。
傅辞大致猜到江浮寒以为小丫头是自寻短见的姑娘家,以他冷清的性情,一句不问是再正常不过。
尤其千年后,他剑眉间的气韵更胜从前,简直就是冷若冰霜。
果不其然,江浮寒权当苏镜云不存在,直径燃起一团火球幻化成龙,吞吐着炙热的火舌袭卷林间。
术法之火温高更胜寻常凡火,空气很快被烧得稀薄,火苗随风延成火浪,苏镜云呼吸渐难,热得尤如烫锅上的蚂蚁!
“太热了!”
此时的傅辞缓过来许多,只是形态灵幽,他反倒镇定,道:“忍耐。”
蛊虫惧火,用火焚烧之最好的办法。他看向江浮寒,认真道:“他会把握好火势,不会真烧了一座山的。”
苏镜云一看江浮寒会使法术就知道也是个修真之人,冷哼一声,低声咕嘟:“又是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岂料细如蚊嗡的话声刚落,江浮寒立马转头冷冷瞪她一眼,顿时一股寒意爬上了背脊。
傅辞提醒道:“修真之人耳力甚佳,你想安然无恙就把嘴巴管严实了。”
苏镜云愤愤不甘,扭头看去别处,傅辞对她的任性恣意十分无奈。
这时山岗之风随着夜深加大,夏季万物干燥,偏偏风势带着火势往三人方向袭来,情况有点不妙。
苏镜云豆大的汗珠直流,已经热得不行,却看见江浮寒还往火源处走前两步,一个阵法突显脚下,灵力四溢。
傅辞虚弱笑道:“丫头,马上就不热了。”
他凝视着苍衣背影,巨幕般的火焰炙风丝毫掩盖不了即将步入大道的超然身姿,法阵幻光而化大,雾蒙蒙的白气逐渐弥漫成霜,挥袖拂去,顷刻间,白雪漫天,方圆几里寒冬骤降!
极热的高温与霜雪相融形成水层,天空中滴滴答答下起细雨,不过片刻就把火势扑小。
苏镜云被雨淋得睁不开眼,待她抹去脸上的水珠,身上就被贴了一小张灵力符,江浮寒身影已远去,只有一句话留下。
“速速离开这里。”
傅辞默默收回视线,短暂的相遇多少勾起苦涩的往事,只是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他对苏镜云说道:“人家给你贴了护身符,我们快些离开这里。”
小丫头扯了扯身上的光符,贴得挺稳的,闷闷不乐朝着傅辞的指示抬脚上路。
二人很快走出火烧之地,摸黑走在荒草丛道上,坎坷不平的草地要行走得快是不可能的,何况有伤在身,苏镜云衣裳全湿,身上遭到风侵凉意不止,力竭摔了几次,可傅辞没有半刻拖延,只想两人尽快安全。
忽地,冷风大幅吹过,风劲之猛连长草都摇曳不止,树上的落叶抖如降雪,沙沙声由远及近,傅辞煞然停下脚步,道:“什么声音……”
他闭眼聆听:“有东西过来了,数量还不少!快走!”
苏镜云却是不动,道:“走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