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浮寒回到撼霄山找到了傅辞,相邀前去苍击山,他们去的时候正值人间三月天,清风吹柳撩春水。
二人从撼霄山一路游到凡尘景湖边,人来人往中,男女老少纷纷被他们的样貌穿着吸引,不少停靠在湖岸边的画舫上的年轻女子都倚在窗边对着他们卖弄风情、暗送秋波。
江浮寒丝毫不受莺莺燕燕的影响,目不斜视往前走。傅辞时不时看他两眼,瞧着他腰间系着的穗子,随着走动轻轻摇曳着,笑得眉眼弯弯。
也许是目光太过热忱,最后被抓个正着,江浮寒问道:“前辈看我作甚?”
傅辞如沐春风,语气带着一丝不易:“我原以为你会一直闭关,不想如今自己出来了,还邀我去苍击山。”
江浮寒没有直视傅辞的笑颜太久,只是稍微一下就别开眼:“太久没出门了,以往都是前辈陪着我行走人间山川湖海,如今自然还得是你才好。”
傅辞略品此话的含义,莞尔道:“来日你成仙,一同游历的年岁是没有尽头的。”
春风拂面,他没有注意到身旁之人听到‘成仙’二字时,神色微变。
二人走至湖堤尽头,那有一艘精致无比的画舫,分上下两层,舫檐吊挂一排排四角绘图灯笼,处处白纱飘逸,湖风一过,好似要御风渡云飞游湛空。
江浮寒率先登舫,傅辞随后。
“我们便坐这船一路顺流南下,赏赏四时物景,历历尘风世埃,也是一种修行。”
江浮寒一边说一边走到一间房前,推开门,说道:“这是寝舱。”
傅辞颔首,直径走进去,十足十的高精雅室,榻边黑檀木案上香炉紫烟袅袅,转身对说道:“你费心思了。”
“为前辈是应该的。”
这话回得语气稍冷,听在傅辞耳里却是另一番滋味,带了点甜。
送了傅辞入房歇息,江浮寒转身便冷得彻头彻尾,他握紧双拳回头看了紧闭的房门,眼里复杂的情绪波涛汹涌。
回到自己房内,他临窗眺望广阔的湖面长天一色,不禁再三回想着玄宸与自己最后一段对话。
玄宸道:“神格,你知道是什么吗?”
江浮寒心境被重创,听了这一句话再度震惊,“神格?”
神格者,九重之上,鸿蒙天者也,乃是开天辟地后三界的主宰,如今的隐世一族。
“你是……是神族?”
“没错,魔魇是魔族悍将,我能把它拿下就足以证明实力,而你刚才也听见它叫了我一声神君。”
江浮寒一时难以接受这么大的事态,脑子里空白一片,只能尽量稳住自己,快速理清其中的利害关系。
玄宸接着道:“你还是个凡人,其他的事我不便多说,你大可以去向傅辞求证三百年前的事,而魔魇为了保住自己不死,必须靠杀戮去吸收戾气和血腥之气来恢复,我也很好奇傅辞到底记不记得自己插手的一件小事会惹来后续这么多大祸!”
“还有,你别想着和傅辞反过来算计我,魔魇的琉璃瓶我下了死咒,如果你们敢使计从我手上夺走它,我就立刻念咒毁成粉碎,魔魇一旦消失,江氏永远没有清白!”
江浮寒深深意识到玄宸的不简单,傅辞又是怎么和这样的人物有过节?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所以前辈的身份是……
“你是神族,那傅辞呢!”
玄宸嗤笑道:“我刚才说过了,你不过凡间蝼蚁,知道太多反而不好,再说你与傅辞孽缘不浅,不如自己去猜一猜他的身份。”
要不是冷冷的雨水打在脸上,又凶又急的,江浮寒以为自己是在做一个梦,这个梦讲述的故事遥远又荒诞无稽,可处处毫无破绽,简直是无懈可击,不给自己留一丝另外谋划的机会。
“我的计划是在苍击山布下隐阵,而你负责把他引来,再把他逼退到隐阵内,我们联手擒下他带去一个地方,他只要为我打开大门即可,之后就是你们的恩怨,我不插手。”
江浮寒冷笑中带了嘲讽,傅辞的修为和智计世上几人能比,于是道:“他并不好对付,你的计划就是白日做梦。”
“所以需要你呀!”玄宸化出一瓶药物递到江浮寒跟前,“这是我好不容易得到的,邀他去之前哄骗他喝下,毒效几日后发作便能封他大半修为,你做他的对手会有胜算。”
“不可能的,他的剑灵……”隐尘剑的器灵十分有灵性,绝对会像浮生玉罗扇一样护主。
“你放心,一旦进入苍击山地界,我会暗暗跟随,隐尘剑要是发动了,我的归尘便去会一会即可。”
玄宸此番前来是做了万分准备,话已至此,再说无益。
他把用于暗算的药瓶留在地面上,离去前又说道:“你还可以再考虑考虑,但是我没什么耐心,明晚子时前我会在不浊山山口等你答复。记住,别惊动傅辞,否则你追寻了一辈子的真相和清白就没了!”
思绪回到画舫上,江浮寒盯着平静的湖面,内心早已是翻天巨浪,短短一天的时间,他根本想不出任何对策,玄宸嘴上说让他考虑考虑,其实是在逼迫。
想要魔魇就必须配合,幸而玄宸以神格起誓不要傅辞的性命,于是他答应了交易。
纵使这个交易会让他身败名裂,受尽天下唾骂。可这是他的错吗?所有的一切如果真的是傅辞一时插手造下的因,尔后所有的苦果却让他、还有与他相关的一个又一个人来承受,天下还有谁有资格来指责?
江浮寒拿出药瓶,眼里流出犹豫与期望,自顾道:“今晚是最后的机会,如果不是你,我们就好好走下去……如果真是你……”
一想到若真是傅辞做的,所有的踌躇烟消云散,他狠厉地接着说道:“要真是你做的,我就把你关起来折磨,至死方休!!”
山雨欲来风满楼,静如画卷的湖面泛起涟漪,渐渐激荡,摇晃着船只。
待月上云梢,楼下的一阵动静吵醒了入定的人,傅辞踏下楼梯几步就闻到酒香。
下到厅堂,烛火明亮,温情绮绻,江浮寒在罗汉榻上摆了张小木几,眼神迎他坐下。
傅辞不明所以,颇为讶然江浮寒居然懂得人情世故:“你这是……”
江浮寒为他斟酒一杯:“今夜备了薄酒对前辈聊表多年恩义。”
傅辞回道:“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你有仙缘,我不过提点一二,哪里够得上恩义二字。”
不料江浮寒摇首,正道:“前辈说得太轻,你我之间岂是恩义二字能说尽,晚辈先干一杯为敬!”
“看你说得这么正儿八经的,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江冀,你还是悠着点吧。”傅辞一边陪饮一边劝他少喝点,可不想临了还要照顾一个酒鬼。
江浮寒从傅辞喝下第一杯后,眼神就黯沉得不像话,几番蠕动双唇,终于问出了那句话:“前辈,我有件事要问你。”
“问吧。”
傅辞正为他夹菜,这般的温柔举动刺痛了江浮寒,他天人交战好一会儿,才在傅辞疑惑的目光中,问道:“以往你带我修行,就没想过往奉天的方向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