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常情况下,欺世盗名的泠玉应该感到心虚,可他没有这种感觉。最多只是有块小石子快速飞旋点跃着心湖,最后沉入,湖面又趋于平静。
仿佛方才‘情根’一说是个荒谬的话题,泠玉继续看书不作声。
玄慈见他如此,难过地化成小红莲飘回浅口瓷盘里,它需要休养,同时开始想家。
而回家的路,一直随风飘荡的它对此印象不多。
泠玉依旧在寻找提炼天外玉石的方法,今日需要再去天宫藏书处借书。
小红莲一人待在含山殿,它已经呼呼睡了两日,伤口也不疼了,就是无聊得紧,一看泠玉走了,立刻变成小娃娃在殿内捣乱。
他去的最少的区域就是书桌,现在正爬上椅子对泠玉的书册一探究竟,“都说了这些方法都没用,就是不信我,不问我家里的法子是什么。”
人家不问,他也倔着不主动说,哼!
忽然,锦窗外照入一米金煌,投到了案面上,玄慈听见了来自故土的梵音空灵,接着一道很熟悉很威严的声音说道——玄慈,该回家了。
“师父!”玄慈什么都记不清,唯独将造了自己的神皇记进骨子里,“可我不知道路……”
——顺着光走。
玄慈欣喜,正想化回莲花离去,却是停伫一刻。他要离开游玩几日的座座宫殿了,其中此处待得最久,遇到的人也是最奇怪的。
执笔写下一行小字,当做留给泠玉的告别,“希望你以后能长出情根,遇见许多让你体悟七情六欲的人。”
玄慈看了看小字,咧嘴笑笑,一个旋身化成小红莲跟着那一米金辉幽幽乘风飞翔,很快它飘到了天门外,往更高处飞去。
玄宸在神族的天锦门外等着,面露焦色,他实在没有法子找到师兄,便只能去打扰了父君,被狠狠训斥一顿后,父君说已经吸取了上回的教训,早已研究出了办法备着,于是叫他来门口看守,更是交代一看见真元回来就牢牢抓住,不得再有半点疏漏。
他还敢有疏漏吗?他恨不得天罗地网地罩起来!
正是咬牙切齿之际,玉阶下的云雾深处有星星点点红光,定眼一看,是师兄的真元红莲!
“你可回来了!”他三并两步过去,像抓条小泥鳅一样捂拢手心里,“怎么有一瓣裂了点?”
小红莲委屈地在他手上转了一圈,没有说话。
玄宸不欲多问,急忙带着真元赶去主殿,神皇已在那里等候,他接过小红莲查看了下,笑道:“顽皮,还受了伤。”
玄宸茫然道:“父君,师兄为何会出现这种情况?”
“你师兄不是神明血脉所生,是在我法座下聆听法诀加之受乾坤之气熏染而生成的七瓣莲,纯净灵动,但为了培养成鸿蒙天下一代能臣,父君便把他那一面压制,希望他沉稳有谋,如今看来是把双刃剑,那就先解一半。”
玄宸无语,什么叫解一半,“为何不全还了他,下次再这样我可受不了。”每隔几千年真元离体游荡,找不回来那种,多急人啊!
“你有何可担心,就算今日不还他一半,来日他继续悟道,压制的那一面迟早全解了,到时候他基本稳定了心性,父君也不愁他了。”
“那依父君所见,师兄几时能全解?”
“玄慈擅悟道,最迟千年。”
玄宸点点头,以后就不用担心这样的事了,然后暗自运转功力游了全身一遍,猜着父君有没有在自己身上下了他不知道法术。
神皇对着小红莲轻轻一抹,交了给玄宸,“去吧。”
要不是怕弄疼了玄慈,玄宸真想双掌合起来把小红莲揉碎了才解气,回到玄慈洞府,将小红莲放回玄慈体内,一阵红光大作,沉睡的人缓缓睁开双眼。
“……师弟?”怎么凶神恶煞地看着他。
玄宸双手环在胸前,挑眉道:“这回神游哪去了?”
玄慈揉揉眉心,刚动了动身子就起了一股裂痛,全身上下说不出是哪,“你问我等于白问,我都记不得,大概就是在洞府游一游。”
“你溜出了天锦门,我到处寻你就差去九重天了。”
玄慈诧异,“我不是自封洞府了吗?”
“自己破自己的结界有何难,麻烦你下次有预感时再再提前告知我,我定会请来十位族人布下结界,看你怎么出去!”
玄宸恼了,玄慈也知他是担心自己,于是赔着笑,道:“好了,我的好师弟,再有下次你便直接用法器把我的真元五花大绑了,别手下留情,怎么结实怎么绑,然后立刻塞回我身体里,我绝不怨你半句。”
真元没有躯壳保护毕竟娇嫩脆弱,玄宸哪里敢,只好悻悻瞪他一眼,“休养得没问题了就去看看族里的防守,我要回去睡了。”说完,哼一声走了。
洞府只剩下自己一人,玄慈就座躺下,摸了摸身上皱起眉:“哪个不识相的蛮力扯了我的真元,真疼……”
九重天这厢,泠玉带着许多书籍回到含山殿,刚放下书就发现案面上的白纸上有行小字,上道:我已归家,特告一声,但寒石提取之法只在天上,绝无谎意,后会有期。
“只在天上?这里就是天上。”泠玉揉成纸团丢弃一旁,小红莲去哪,归家与否与他无关。
八日已过,泠玉还是毫无头绪,泰元与陆华来看看他,顺便询问情况。
见满室满地摊开的竹册书本,泰元笑道:“你找不到方法。”
泠玉充耳不闻,翻着他的书,陆华道:“还剩两日,别垂死挣扎了。”
泰元金仙修为,一早就知道那块石头是绝料,在提炼上也是硬茬,也道:“我在九重天从没有看过类似的石头,你要想提炼就必须花上千年万年的时候去细研。”
泠玉抬头问道:“你在九重天时日很长,从未见过?”
泰元摇首,“没有。”
寒石提取之法只在天上……
泠玉醒悟,虽然不信,但是目前就差这条路没试过!
“我要去鸿蒙天。”他想明白了,天外玉石来自天外,九重天的天外便是神族之地。
泠玉没头没脑一句惊得泰元和陆华下巴快掉地上,陆华结巴道:“你说什么?你要去鸿蒙天?!”
泰元用手背贴了他额头探了下,“没发病,你说真的?”
泠玉点点头,陆华强烈反对,道:“你够了,再怎么想打造仙器也要有个度!神族之地岂是我们能私自去的?要是被发现,你知道是什么后果吗!”
泰元劝道:“神仙有别,没有天帝授旨,仙族之人不得擅近天锦门,若是被发现可是重罪。”
泠玉问他们:“你们会去告发我吗?”
二金仙:“……”
泠玉说去就去,一人穿过宫道,还是一如既往地对行礼的仙子仙娥们不理不睬,他趁着天门守卫交换轮值的一瞬间化成清风遁去。
飞了好久,他终于看见了云雾里有台阶,落地而望,长长蜿蜒的台阶一直延伸到高空白茫的尽头,神族地界果然比九重天更加缥缈圣洁,令人仰望崇敬。
泠玉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多远,青衣白衫一步一步走上台阶,越登高处云雾越大,他用衣袖挥开迷眼的烟白,前方渐渐出现一座巍峨的大门。
他到了鸿蒙天的天锦门,四下张望,见不到一个守卫便只好朝门内走去,忽然,地面上腾起红色的结界阻挡。
“此乃禁重之地,如不想犯下不赦之罪,赶紧离去。”
泠玉受惊退了一步,想来这是守护大门的神将发来了警告,便作揖说道:“在下并无任何不敬之意,只是这四海八荒都无在下要求的解答,便斗胆来此地一问。”
他说完后,结界消失了。大门前徐徐走来一个模糊的人影,越来越近,云雾中浮现了一张春温玉颜,身上的白衣几乎与白色的景象融为一体。
“原来是玄慈神君。”泠玉作揖,他们在神魔大战上有一面之缘。
玄慈见清来人挑了挑眉,“泠玉仙君不在九重天宫待着,来我鸿蒙天作甚?”
既然遇见熟人,事情就好办了,泠玉道:“神君,鸿蒙天内可有一个这么高、穿白衣的小娃娃,叫痴儿的?”
对于泠玉在神魔大战上的表现,玄慈颇有微词,如今又听他这般理由,不禁冷道:“仙君自家丢了孩子来神族地界找,未免可笑!”
“并不是我家的孩子,是这个孩子告诉我,在鸿蒙天能找到我要的答案。”
“你要问什么?”玄慈好奇了。
“神君,小仙偶得一块天外玉石,剧寒无比,便想造一把仙器,可玉料提取的方式查遍了九重天及四海八荒的书籍皆无办法,一个娃娃却说方法就在这里,所以小仙来鸿蒙天请教!”
玄慈闻言,心底有些讶异,不是说泠玉仙君没心没肺吗?眼下也对某件事情这么在意?
“天锦门你是不能进的。”
“那……”
玄慈笑笑,有上进心的人他都欣赏,神仙两族都为苍生付出,造仙器无非就是加持自身战力,此刻便对泠玉在战场上说撤就撤的做法消了一半,“不是还有我吗?我给你看看。”
他把人带到一侧,看了看玉石,说道:“你从哪得来的?”
“有日我在九重天边境游玩,”其实是为了躲避大罗等人,“它突然从云顶砸落,就在我脚边。”
“你真幸运,没被砸死。”
泠玉满面疑惑,听玄慈继续道:“这块石头是鸿蒙天内一座冰山消融时,因为分崩离析后露出的冰芯石,当初我们发现时它已经以极速陨落,后来我们并没有看到苍生有异常便没去追寻,不想去了九重天没落到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