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西楼不可思议道:“伊婉竟变成这样……”她以大局为重,即刻传信去了元司那里。
“阿姐,”月西沉求着她,“解开我的定身术。”
傅辞修为即便是月西沉解起来也是耗时,与此同时,大殿内不知哪个角落刮来一阵阴风,一道透明的身影由虚到实,横跨阴阳两界,出现在众人面前。
傅辞认出来者,“陆判。”
来者正是地府鬼仙陆判,上次相见是在热玉城的庄氏府邸,转眼匆匆事过千帆,不想今日又再见。
陆判知晓傅辞身份,对着他一揖礼,“小仙见过神君。”
“你来此何事?”
陆判道:“阴司奉天帝之命,前来收拾异化残局,月氏听旨!”
月西楼冷汗俱下,扶着月西沉跪下,“月氏聆听尊旨。”
“月氏本应以镇守妖墟,管制天下群妖为重任,而月西沉枉顾法度,搅乱人间,再施计迫害神仙二族者,九重天本不欲追究,可眼下又施展逆天之术有违天道,宣判如下,月西楼身为妖王,管治不当,施压重山之术百年!”
陆判再看向月西沉:“而月西沉罪责深重,九幽冥火将焚尽小夜辰宫,月西沉戴罪囚禁碧野之荒,永世不得出,今后无诏不得与妖王再见!”
宣判一结束,小夜辰宫剧烈摇晃起来,地面皲裂,源源不绝的九幽冥火自深深地狱里喷涌而出,迅速将宫殿燃烧,众人纷纷避之,这火便是来消灭异化的。
“伊婉!”
月西沉得以解开定身术,见伊婉被冥火包围便要冲过去,但月西楼拽紧了他,声声说着危险。
眼看自己的妻子就要被火舌吞没,他还是不顾一切推开阿姐,奔向火海,火势之大已经令他人无法再近。
高温炙烤着,伊婉恢复了神志,靠在月西沉怀里,哭道:“阿沉……我怎么了?”
月西沉悔恨不已,悲愤痛哭:“是我害了你,我害了阿姐,我害了所有人,伊婉,我对不起你,要你受这样的苦……”受这九幽冥火焚烧至死的痛苦,他却无能为力,“别怕,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对你不离不弃。”
原本打算伊婉复活后,他服从九重天的判决,眼下九幽冥火却要烧死伊婉,他又何必苟且活世,“伊婉,命运注定我们不如意,要死便一起死,我等了千余年,今日能等到你睁开眼看我一眼,唤我一声,我死也值了。”
火势越来越大,宫殿的梁柱已经支撑不住,所有人退出火墟,巨殿刹那间轰然倒塌,月西楼见自己弟弟以死殉情,悲痛大喊:“阿弟,啊——”
她的心太痛了,以后月氏就剩她自己了,想起在解定身术的时候,月西沉悄声在她耳边诉说着无数声对不起,要她忍着二天,还说魔尊也不可全信,妖族以后全靠她一人,若有来世,他会当牛做马赔偿这辈子的任性……
江浮寒御风急回,见此火海残墟,哭声惨叫,急急寻着傅辞,忽然后肩搭上熟悉的温度,转身一看,松口气,“前辈。”
傅辞点点头,一手拿着结契术孤本,另一手上捧着一团蓝色的柔光,交给了他,“月西沉我救回来了,而他的妻子在陆判手上。”
陆判走了过来,确实收走了伊婉的魂魄,他对那团柔光说道:“伊婉生前有功德,阎王不忍她被冥火烧得灰飞烟灭,便命我带走。她本就在忘川河边等了千年,迟迟不肯去轮回,如今你们孽缘已尽,各奔世道吧。”
语罢,陆判便要回阴司,江浮寒却叫住了:“判官且慢。”
陆判回头,江浮寒继续说道:“我已向天帝求旨,待事情落定后,让月西沉前往地府与伊婉再见一面。”
“既是如此,阴司遵旨。”这次头也不回消失了。
后来,月西楼被江浮寒施加重山之术,百年内,她全身犹如千山压身,痛苦难熬。
月西楼恢复了人身,一身素衣,手脚镣铐,被九重天派来的守卫押往地府。
临走前,他回头深深看着自己的姐姐,这是他们最后一面,天帝的裁决看似法不容情,拿他杀鸡儆猴,可不能不说已经是最大的宽恕,此经一去,姐弟再无相见之日。
月西楼承受着千山之重,脸色苍白,万般不舍,月西沉低下头,泣不成声,“阿姐,珍重。”
幽冥之路阴森无光,月西沉走了很久才来到鬼门关前,因为领着他前来的是九重天守卫,他一下就通行了,越往阴司深处走,彼岸花开得越盛。
月西沉先看到了傅辞与江浮寒,傅辞往花海的另一头指去,那里正有影芊芊香魂伫立着,是他的伊婉!
他狂奔而去,在漫片红色中拥她入怀,泪撒千行。
所有的爱恋,愧对,不舍,通通付诸这一拥抱中,他们没有开口,多么希望这一刻就是海枯石烂,永不分离。
可,他们缘尽了。
微微松开彼此,伊婉抽泣道:“阿沉,我要走了。”
她不想走,可上面的人说她不走,阿沉会越陷越深,丢失好不容易保住的性命,只有她先放下,他才能放手。
月西沉点点头,他不固执已念、害人害己了,只盼伊婉来世有个好归宿,再次抱她入怀,“让我最后一次抱抱你,以后再无机会了。”
伊婉跟着傅辞与江浮寒渡去了奈何桥,月西沉押往八荒之一的碧野之荒,从此天各一方,前尘尽销。
白狗苍隙,月西沉一人囚禁在广阔的绿野中,他种了许多花,独独没有月季,这里不得任何人来探视,他想讨个种子都做不到,只能种种野花。
但是碧野之荒的野花是相当漂亮的,他很希望伊婉也能看见。
“这么多年了,你应该转世去了一户好人家,现在都儿孙满堂了吧。”自言自语是他除了修行与种花之外,仅剩的乐趣。
一阵野风吹来,带着丝丝凉意,月西沉察觉异常,起身望向风起之处,惊见一苍衣之人徐徐走来。
“是你。”月西沉没想到江浮寒会来碧野之荒。
江浮寒手捧着一盆月季,递了过去,“她自己选择了这条路,天帝准了,让我喂了九重天的仙露,只要你悉心培养,她便会灵智顿开,修炼成精。”
月西沉捧着娇黄的双手不住颤抖,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了,一滴泪滴落花瓣上,“伊婉……”
江浮寒离去前,还说道:“转世前,我特地去地府打通了,她没有喝孟婆汤,依旧是你的妻子。”
月西沉一下就明白了,江浮寒是用金仙的身份让地府卖了个情分,自是感动不已,“月西沉万谢仙君。”
江浮寒清淡的面容上有着笑意,“祝你们幸福。”
“江冀。”
远远传来傅辞的唤声,江浮寒应了赶紧奔了过去,二人身影双双消失在碧野中。
若干年后,碧野之荒的日出夕落都有着三个人影,他们坐在百花之中,山风一来,花浪滚滚,男人在女人的鬓角上插花,女人抱着他们的孩子唱着歌谣。
他们虽然失去自由,失去权势奢华,但拥有彼此,即使困于方寸之间,也浩荡如在爱河中徜徉。
碧野之荒,他们的家,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