撼霄山迎来了初冬还未降雪,只是寒风渐起。
江浮寒闲来的时候把天际峰打扫了一遍,经过自己雅房前突然觉得空荡了些,去找来白棠玉的种子埋在房门前。
他喜欢白棠玉,白棠玉不比待霄草,它抗寒抗旱又长得快,不出五年就可以茁壮成树,一年之中花季不断,白花簇簇的。
以前在露华峰有一棵,傅辞曾经出现在白花之间,白衣融在白花里,他险些以为是白棠玉树有灵成仙,看得都失了魂,后来它却被二人偷练神雷令诀时给劈了,可惜。
现在把种子埋下,到了来年春天就会长出树苗,很快西厢的院落里就会多一些生机,到了枝繁叶茂时再搬来一套茶台与茶具,树下烹茶,前辈定会喜欢。
江浮寒打算着,连掩埋泥土的动作都格外轻柔。
种好的之后,他又回到房里,从衣襟里拿出那支玉簪开始雕纹,雕的是莲花。雕刀锋利,他没有用惯,手指头上全是伤痕。
又是一滑,食指流血,放进嘴里吸了下,江浮寒接着再雕,只要簪子没事就好,小伤全然不需要顾及。
一日,门中告急。下山除祟的弟子们遇上一只大妖,死伤较多,担架陆陆续续抬了十几副回来。
除却丧命的,剩余弟子皆是重伤,需要丹药配以高深灵力吊住性命,主医的济世堂弟子人手是足够的,可是要有吊命的能耐,那得是元婴期的修为才能办到,整个撼霄山挑不出几个这样的人来。
五位掌权者,再加景程与江浮寒,还有另一位长老的大弟子,一共才八人,可抬回来需要救治的有十三人。
悯天真人身为掌门需要把控大局,不可过耗体力与灵力,其余四位长老一人治疗两人分摊下来,剩下的全由三个后辈处理,济世楼的弟子会全力熬制药物配合。
连续救治了三天两夜,江浮寒一起身就头昏眼花,这渡灵力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他突然想起傅辞往日对自己的照顾,此时格外想念他。
天际峰偏远,生怕去救治的人会出问题,他被勒令回了露华峰休息,那里还有他的雅房。
迷迷糊糊睡了几日,他醒来时脑子还昏沉着,想换个姿势接着睡,却听见院落里有争吵声。
奇怪,露华峰是他们的居所,其他弟子不会无故进入,是谁在大声喧哗。
他起身开了门,见到了萧玲儿和景程正在拉扯,萧玲儿神色激动,声音愤怒。
“别拉着我!我要赶去奉天!”
景程道:“别闹了!师妹,你冷静点!”
萧玲儿充耳不闻,满面愤恨,她身后还追着一个执云,喊道:“师姐,我知道你要去,可你不能自己去啊,我们师门一并派人前去!”
“我已经忍不了了!我现在就要赶过去,我要杀了那个人!”说完御剑起空。
景程修为毕竟比她高,一下就阻在她前面将人拉住,萧玲儿挣扎不休:“放开我!师兄你放开我!”
执云追前,与景程一起制住她降落地面,江浮寒赶来,不明道:“师姐你这是怎么了?”
执云一边抓着萧玲儿一边回道:“最近从奉天传来消息,那个江家有个后人出现了,还要重振江家,师姐一听便要冲去将那人杀了报仇。”
奉天江家后人……
江浮寒惊骇,一种恐惧的麻凉感从脊尾蹿到头顶,眼前阵阵发昏,整个人如同坠入深渊。
景程出手点住萧玲儿的穴道,将她交给执云:“把你师姐带回她房里去,一会儿穴道解了再不听劝就拿绳子捆了。”
“师兄你不能这么对我!”萧玲儿已经失了平日里的恬静,大吼大叫。
执云点点头,扛起人就走,继续相劝:“师姐啊,你就听我们的吧,我答应你一定让你去,我还会帮你再捅那个人两剑好不好,现在就不要闹了……”
好不容易解决了师妹,景程转身又见江浮寒一脸呆滞且脸色难看,蹙眉问道:“你怎么了,小四。”
江浮寒回神,艰难吐出一句:“师兄,消息可靠吗?”
“可靠。江氏后人已经在奉天的旧府邸重立门牌,现在整个修真界都沸腾一片,像玲儿这样的寻仇者不计其数,估计三日之后会集结众人前去讨伐,毕竟当年造成的惨案太多,血流成河。”
“可他们都灭族了不是吗?”江氏除了他,竟真的还有活着的……是庚子城作恶过的江姓老道吗?
江浮寒一下子陷入了极度的混乱,江氏还有活人?那萧玲儿又是怎么回事?
景程叹气:“听闻江氏一族最后是自行了断,但涉及人命太多,多少家氏被血洗断了香火,岂是如此便能泯解仇怨?”
“那……那师姐为什么这么激动……”他牙关开始打颤,话也不利索了。
景程以为他担心萧玲儿,便把事情的原由说了出来。
“江氏最后屠灭的就是玲儿的家乡,萧家村。玲儿是村里唯一有修真天赋的,早年就被送来了师门,所以她幸免于难,而村里其他亲人全部被杀,一共两百多人。”
江浮寒脑子里一轰,险些站不住。
景程发现了他的异常,伸手拉住他:“小四?”
“我我……我没事,师兄你现在应该去大殿了吧?修真界出了这么大的事,师尊等人应是有决策了。”江浮寒勉强逼着自己保持清醒,说道。
“正是。”景程看望太微清殿,有些着急:“我得回去了,小四你若得空就去看住你师姐。”语罢就御剑离去。
看住师姐?他还有何颜面去面对师姐?他于师姐而言就是仇人啊!
江浮寒浑身颤抖,他咬紧牙关火速飞回天际峰,才入山门前便罩下一层结界,俯身放声而泣,下唇早已咬得血肉模糊。
他抱着头缩成一团,不停地问: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江氏要走邪路!
为什么他生来就是江氏余孽!
为什么偏偏是萧玲儿!
老天给了他一身仙骨,他愿意勤勤恳恳地为苍生造福,何为非要把他的路毁得这么坎坷,为何非要这么戏弄他!
在如此情形下,江浮寒已没有面目去见萧玲儿,甚至没有面目见任何人!
直到暮云时分大殿传出消息,为避免江氏仇怨祸及无辜,维持必要人间的秩序,天锦门派出一众弟子由景程带领、萧玲儿与执云皆在内,次日日出之时启程赶往奉天。
江浮寒在主峰峰巅遥望他们远去的身影,他表面看似冷静,内心翻腾乱搅。不时从天际边飞来一道信诀停驻在身旁,他接下后缓缓打开,是默默牵挂了甚久之人的笔迹。
——不可离开撼霄山。
江浮寒没有细想为何傅辞在此时给他传来信诀的原因,只当傅辞是太久未见特意来信嘱咐。
呵,寥寥七字,根本阻止不了他要去奉天的决心,江浮寒掐灭了信诀。
江氏还有亲人,大乱在即,无论如何,他都必须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