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天天门大开，云雾重重，钟鼓乐声，空灵渺渺。
江浮寒走进仙界，放眼四周景色，天宫一切还是老样子，一丁点都没变。
他轻车熟路寻去重霄大殿，对一路仙子仙娥的行礼全然顾不得，清冷的模样依旧是仙界众人记忆中的那个泠玉仙君，却又有些变化，要知道以前的泠玉仙君从来都不急切。
“泠玉，泠玉！你可回来了！”
远处，大罗仙君晃着大肥肚，万分欣喜地向江浮寒跑来，脸上笑得开花，却被江浮寒无情忽视，直接越过。
他愣了一会，掉头赶紧追去，“泠玉，你干什么，不记得我啦？我们坐一起喝酒修炼几千年，你小子怎么不理我啊，这么火急火燎的，你倒是看我一眼啊！”
江浮寒只想快快拜见天帝，一些事隐隐在心在有猜测，心绪正烦，身旁竟还有只蚊子一直嗡个不停，他停下脚步看去一眼，眼前这个肥头大耳的胡子男人让他颇为熟悉，皱眉想了一下，怒推一把。
大罗仙君踉跄倒地，瞪大牛眼，“你！跟我动手？”
“闭嘴。”江浮寒淡淡说着，冷峻的面庞宛若罗刹，居高临下的，“你的账，我改日来算。”
大罗仙君本想发火，却被江浮寒的气势镇住了，再听他这么说，立马心虚蔫了。
江浮寒怒甩广袖，绕开人肉墩子直奔天帝大殿，重霄殿。
“真和以前不一样的，气势汹汹的狠样，难不成还敢去和天帝算账？”大罗仙君笨拙地爬起来，突然转念一想，拍了大腿，“完了，他还真敢呀，这次下凡变化太大了，我得赶紧找人拉住他，不然这刚飞升金仙就得罪了天帝还不被贬！”
天宫大道上没有特许是不允许腾云驾雾的，大罗仙君迈着大短腿气喘吁吁赶路，绕了两座宫殿却没找到要找的人，不禁冷汗。
“泠玉要是在九重天掉一根寒毛，玄慈神君指定来兴师问罪……”
他又绕回适才经过的天门，一道人影从云雾中来，定眼一看，他的天爷啊！说神来，神就来啊！
乌鸦嘴，乌鸦嘴！
大罗仙君暗自打自己嘴角，憋下懊恼，笑嘻嘻上前迎去，但看傅辞一身正式繁服，便知是有要事要见天帝。
“哎呀，小仙拜见玄慈神君，这乃是神君首次来仙界，不知有何要事？”
傅辞看他皮笑肉不笑的，也不在意，问道：“泠玉仙君可拜见完天帝了？”
“回神君，正在见着呢。”
傅辞迈步就走，“还没见完？我正好要见见天帝，仙君通传一声吧。”
听口气好像成仙拜见族主是件喝茶穿衣的简单事，大罗仙君翻个白眼，泠玉前脚才上九重天，玄慈神君后脚就追来，两人用得着这么黏糊吗？
他不敢不给傅辞引路，又想赶紧去找人来阻止江浮寒冲动行事，一时分身乏术，只要硬着头皮先把身旁这位贵客伺候好了。
江浮寒不知傅辞已来九重天，此刻的他正跪在大殿之下，在司命星君的主持下正式以金仙身份觐拜天帝。
仪式完毕，帝座后的珠帘幕里有一威严的女声道了句：“其他人都退下吧，留泠玉和朕说说话。”
司命星君领命退下，天帝未露面，道：“起来吧，让朕好好看看你，转了十世才飞成金仙，你可真够折腾的。”
江浮寒起身，作揖：“泠玉顽固难造，让天帝费心了。”
“可不就是费心吗？你天生仙骨，境界本该提至上乘，朕为了你可是大费周章，心想这次你若只是成仙，就真指你去下界做个小官了。”
江浮寒接着道：“对，天帝您大费周章地折磨我，为了让我飞渡金仙，居然用这么多人命来做垫脚石，毫不怜悯苍生，有失仙族管理三界的威仪！”
“放肆！”天帝大怒，“泠玉，别以为你是金仙朕就不能动你，九重天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三界平衡。你何不问问你自己，为什么别人光靠闭关修炼就能成金仙，而你要不断转世，外界都说你没心没肺，真正的原由你自己说说！”
真正的原由在江浮寒眼里其实是一个意思，“我……没有情根。”
没有情根，凡事凡物凡人都无所谓，真正的自在随性、随心，这就是没心没肺，没半点牵挂。
“可这不能成为您对无辜之人不管不顾的理由，魔魇当年为祸，我不信天界没有觉察，可没人尽早来阻止魔魇，九重天就这么放任不管！就因为我投胎去了江氏，您就将计就计来磨练我，牺牲了这么多人！”
江浮寒还记得他寻去渡厄山向魔尊讨要说法，魔族甚至都敢放狠话，说神仙二族不会为了一群凡人去大动干戈，当时那种诉苦无门的绝望滋味，他依旧深刻。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我们九重天是看顾苍生，不是慈悲苍生，朕如果不把你逼紧了，你还在轮回道里徘徊，如今你飞渡归位，九重天十二金仙齐至，魔族起兵也无惧！那些凡人的牺牲是值得的，朕也许了下一世好归宿给他们，但是你若不成金仙，我们抵挡不住魔族进攻，他们美好的一世很可能化为泡影，毕竟谁也不知魔族统治的三界会是什么样子的。”
天帝一席话让江浮寒沉默，他无法反驳，终究意难平。
“江氏的人自杀后全部碎了灵，他们哪里来的下一世好归宿？”
天帝轻叹，“这件事朕已经尽力了，你改日去一趟地府吧，阎王自会说明。”
江浮寒失意不快，此番对话后，连心里想好怎么向天帝求一份自由的话，一句都说不出口。
作揖欲要离去，天帝知晓他要去找傅辞，便把人叫住，“你好不容易回来，就不去见见故人？”
“不需要，又不是不回来。”说完继续抬腿举步，他想起一些事，急着要找傅辞商量。
天帝却道：“还是去见见吧，人家当初为你挨打挡剑的，眼巴巴在天宫等了你上千年，还有一个照顾了你多年，你有今日他们功不可没，不见倒是你的不对了。”
挨打挡剑，等了上千年，照顾了多年……
那是谁？
刚把多年的天界记忆装回识海，天界的记忆与凡尘的记忆短时间内尚不能全部融合，导致许多人与事他没一下记起来，比如刚才看见的大罗仙君。
他细细想了想，恍然大悟，已记起了两个人……
“去吧，他们就在你的旧殿等着。”
江浮寒内心激起波涛，赶紧作揖告退，提起衣摆奔出重霄殿，眼眸氤氲。
待赶到自己昔日居住的含山殿，用力推开大门，天界的风带着飘零的花瓣青叶拂满身，一棵大榕树下，两道身影同时转身看来，正是景程与执云，也是他的昔日同僚。
江浮寒再见故人，凡间记忆占据了情感，一时难以把泪忍下，尤其再见执云，悲触巨大，他至今还记得他奋不顾身挡剑，然后在自己面前气绝身亡的画面，令他痛到无法呼吸。
“小师兄！”
江浮寒一下冲过去抱住执云，泪眼娑婆，执云回抱了他，神情颇为新奇，对景程说道：“哎，泰元，这家伙真的有情恨了，会哭了！”
泰元仙君即为景程，执云则是陆华仙君，二人属十二金仙之一。
景程道：“他从小就特别会哭，你又不是不知道，还特别嫌弃。”
“在凡间和成仙可不一样，几千年了，我都习惯他什么事都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凡间才相处几年啊，不一样，真不一样了！”
江浮寒抱着执云好一会才撒手，继而转抱景程，“大师兄，你也在，太好了……”
景程拍拍他，“好了，好了，我们两个放着好好的仙人不做，隐了仙骨、封了记忆，下凡陪你走了一程，你现在也回来了，我们以后都常见的，但是彼此的称呼要注意，私下叫叫就罢了，明面上得像以前一样叫名字。”
红尘是一场梦，只有梦中人才知其中滋味，为仙者要看破尘世以自持大道，能偶尔回味梦境，沉迷其中是不可取。
江浮寒点点头，放开了景程，想了好一会，并未在九重天的记忆中有萧玲儿和悯天这两号人物的存在，于是问道：“我们三个都是仙，那师尊和师姐呢？”
江浮寒抱着期盼，他希望悯天真人和萧玲儿没死，也是陪他下凡历劫的仙人。
执云摇摇头，“除了我们两个奉天帝之命下凡护助于你，其他人也许就是一世的过客吧。”
答案不禁让人失望，景程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大伙很默契不再谈论凡尘旧事。
这时，大罗仙君匆匆找来，一踏进殿门就大呼小叫，“泠玉啊，你原来在这啊！”
他看见景程与执云，又说道：“我说泰元、华陆，你们二位也让我好找！”
江浮寒问道：“这么紧张，怎么了？”
大罗仙君急嗷嗷道，“玄慈神君来了九重天，现在正与天帝交谈着。本来你刚出大殿我们就从侧边的宫廊过来了，可你跑得太快，我叫都叫不住，玄慈神君便自己去见天帝。我刚就听见了里面有质问声，胆子快吓裂了，赶紧来寻你啊！”
他担心泠玉顶撞天帝会被罚的事没发生，玄慈神君会如此是在意料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