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浮寒寻了傅辞许久,把撼霄山转完又去尘世找,整整寻了三日都没结果,最后收到大罗仙君的信诀才知道傅辞又回了撼霄山。
他捏碎了信诀,九重天的监视真是到位。
飞到天际峰,他在庭院外看见雅厅的茶台旁坐着一个人的侧影,而心里急切地想奔去,脚下却生生止步。
江浮寒从来没有过踏入他们曾经居住的楼阁需要莫大勇气的感觉,就算是傅辞死在苍击山那会儿,都不曾有过。
相反,那时的他只有在天际峰才稍有安定感,因为傅辞的气味还在,以至于东厢他一直没有收拾过,怕净尘术一使,‘傅辞’就消失了。
可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熟悉的香气还是消失了,他也不疯了,浪迹苍生寻找着自己最牵肠挂肚的人。
天公见怜,他把他找到了,有情人终成眷属。
只是美好的日子方过不久,他们之间就遭受莫大的考验,江浮寒害怕傅辞愤恨难解,更害怕他会离开自己。
事情总要面对解决,他踌躇半晌,一步一步沿着庭院的绿藤竹篱走去,傅辞的容貌从侧面随着角度的移动,慢慢变成了全脸,雪白如玉。
江浮寒踏入雅厅坐在傅辞对面,傅辞垂着眸并没有看他。
“前辈。”
傅辞听着江浮寒的声音,动手煮茶,还是没看他一眼,专注手中的茶活。
“说吧,十二金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是最后一个。”
江浮寒眼神闪烁,思酿话术,傅辞又道:“直接说,别想着拐弯抹角,你知道一旦被我发觉拆穿是什么后果。”
轻叹一声,江浮寒漠然将知道的和盘托出,“在神魔大战前九重天的金仙只有四人,战后仙族掌管众生,不久后天帝便下了旨,要求族内天生仙骨的人全部闭关修炼渡升金仙,九重天必须凑齐十二金仙……”
江浮寒回忆着,那时候刚好就有八人是天生仙骨还未成金仙,他是仙界灵气所孕育出世,故在此列。
其他人闭关后都先后悟道渡升,只有他负了期望。
因为他对金仙不感兴趣,恰巧得了一个天外陨石就更没把心思放在闭关上,加上发生了一些事,天帝被人献计怂恿,剥了他的修为和仙躯、封了记忆,打下九幽之地投胎转世。
他被罚下界之前,天帝就有言在先,给他十世的时间,如果到最后一世还只是成仙就是侮辱了一身仙骨,自是不必待在九重天碍眼,滚下凡去守一方山河也罢。
“我是灵气所化,天生没有情根,不论闭关多久都不能达到金仙境界。我转了一世又一世,每一世我的性情都得到了良塑,逐渐会喜怒哀乐,又因为是天生仙骨所以轻易能成仙,却又一次又一次被打下凡去重造,最后这一世投身江氏遗孤,来到了天锦门。”他说着,情不自禁伸手去触碰傅辞的手,语气轻柔,“遇见了你。”
只是他还未碰到傅辞,傅辞便快速收手,江浮寒抓了个空,失望不已,悻悻把手收摆膝上。
“尽管我体会到了人间冷暖,会笑会哭,却终究太浅,到了第十世,我终于长出了情根……”
他可以想象自己出生那一天,九重天多么欢欣鼓舞,可谁都没想到重造了十世长出来的情根是又直又深,对各种情感的分辨能力较弱,可以说是归于一律。
江浮寒从小颠沛流离,最先接触的是亲情,最离不开江柳氏,后来江柳氏年复一年再没回来,等同‘毁约’,他便把这份情一分为二,一部分转寄到悯天真人等人身上,其实也算是一大进步。
但是这样的进步不足以悟道,后来傅辞出现了,定下了十年之约,无意间重燃了江浮寒对江柳氏的期待,他想着这个男人都能回来赴约,娘亲肯定有难处不能前来,她是想守约的,不是故意不回来寻他。
既然如此,没关系,他已经长大,作为儿子应该去寻母,这是他那时候最深刻的情,无法放弃。
如他所料,悯天真人将他管得死死的,只有傅辞体谅了他,略施巧计带他下山,或许从那时候起,傅辞于他而言就是一个最特别的存在,他对傅辞有情,不知何情,感觉与师兄师姐的不一样。
一个人喝醉后很轻易暴露自己平时压抑的东西,江浮寒现在回想起来很肯定,自己便是在湖底墓室一吻后开始对傅辞起了非分之想,但他不自知,喝醉后倒是胆大路子野,语言上调戏傅辞,动作上轻薄傅辞。
后来就在他知晓自己是对傅辞动心时,事情又发展到了裁决之日,家仇冤恨彻底盖过了心悦之情,百年囚禁消磨了太多东西,物是人非却事事无休,魔魇线索、玄宸的威逼利诱纷沓而来,傅辞死的那一刻,他对情爱的体悟痛彻心扉,人也疯了。
“我如愿成了金仙,完成了九重天给予我的修道任务。一开始我也没在意为何天帝这般急切,现在才明白她是知道日后仙族极可能要独自面对魔族的进攻,所以必须集齐十二金仙来开启天干十二支法阵,以保仙族立于不败之地。”
天干十二法阵是最先得到成仙的一帮原始仙人研究出来的防御法阵,传闻如果布阵成功便可将大军防守地固若金汤,威力比神族的同等阵法还要大。
远古神族见仙有此能耐便正式让两族分家,仙族脱离神族附属,独自立世。
再后来,原居住在神州大地之上的神仙因凡人繁衍兴旺,物欲横流导致灵气减少,一方迁徙回鸿蒙天,一方开拓九重天,建立了天宫天门。
从此,仙族对神族既有饮水思源的敬重,也有在苍生前面一争威严的嫌疑。
仅仅是嫌疑而已,神族从不放在心上,苍生只认神明,是神明创造了一切,而不是仙。
“天干十二法阵也只是防守阵法,仙族从来没有试验过,天帝还真有自信能成功抵御魔族?战争讲究的是攻守兼备与军心稳定,不是光有防御就可以。”傅辞道。
用兵之道帝王岂会不知,虽说九重天天帝为女子,但大道之上没有性别之分,只有阴阳之别,天帝能稳居帝位自然有厉害之处,但她究竟在盘算什么,江浮寒也不清楚。
“我只是防御位上必须到位的其中一人,至于阵法威力大小确也不知,如何攻如何守,具体一切皆以天帝旨意为准。但我能觉察九重天的兵力比以往强盛,可见天帝多年谋划。前辈……我知道天帝的行事让你意难平,你打我骂我吧,直到你消气……”江浮寒挪动身子往傅辞那去,拽了拽他的衣袖,清淡的面容上有几分委屈。
傅辞无动于衷,冷漠道:“打你骂你有用吗?我一看见你我就想到自己当初有多愚蠢,你回九重天吧,别待在这里!”
“前辈!”江浮寒大骇,他最怕便是傅辞会说出分离的话。
傅辞不欲多话起身要走开,江浮寒下意识抱住他的腰身,哀求道:“前辈你不要赶我走,我不想回去,一旦回去天帝便不肯再让我下凡了!”
魔族随时有起兵的迹象,十二金仙必须待命,江浮寒未忘本份,天下只有撼霄山属于神族地盘,仙族不敢贸然进犯,他待命也可以在这里待着,否则一出撼霄山就会被天帝派人绑回去。
“你回去告诉天帝,仙族一日不向我赔罪,神仙两族关系就决裂到什么时候,届时魔族攻打过来,九重天既这么有信心便自己出兵,不济之时,我们也像他们当年一样,后面再支援!”傅辞狠狠说道。
魔族起兵绝对是因为得知鸿蒙天灭亡,那么他们攻打的对象只有九重天,当年神魔大战九重天迟迟出兵一事在他们心里就有个膈应,派过来的人还是个没心没肺的,连个金仙都舍不得出战,可见私心多重。
玄宸对天帝的评价里不乏小人野心之意,傅辞当初还能善意理解,如今完全认同。
“哎呀!哎呀!这是怎么了?”
庭院外传来大罗仙君的咋呼,他进门一看,江浮寒低着头不声不响,看不清神色,傅辞则是气愤地伫立窗前。
见有仙者进了撼霄山,傅辞冷冷道:“你怎么进罩山结界?”
大罗仙君被傅辞冷若冰霜的神色震了下,小心翼翼作揖:“拜见神君,我是由您派里的人领进来的,我说我从天上来,他们二话不说就放行了。”
春不寒那个蠢货……傅辞冷哼。
二人都不看大罗仙君一眼,也不问他来做什么,气氛降到几度,大罗仙君深吸口气,硬着头皮赔笑道:“我是奉天帝之命来给二位传话的。”
他说完后,二人还是没有反应,更是尴尬,于是看着江浮寒轻咳一声,江浮寒会意,极为不满地转身面朝他,准备聆听。
“天帝对神仙二族联姻甚是看重,如今玄慈神君已与我族泠玉仙君结为道侣,凡间多有不便,鸿蒙天万年清净,天帝担心泠玉闹腾扰了众神,故请神君前往九重天居住,领略仙境盛景,有神君所在的仙界必然蓬荜生辉,如此以便两族结交万万年之好……”
“别说了!”江浮寒看着傅辞的面色越来越凝重,打断了大罗仙君。
傅辞冷笑,天帝说得冠冕堂皇,实则是看神族消亡,要彻彻底底利用江浮寒来绑死他,去九重天常住无疑是增辉仙族,天帝是想向苍生示意些什么吗?
他一掌捏碎了窗柩,“还有吗?”
大罗仙君被吓傻了,“没没没了……”
“那就滚吧。”
“这……”大罗仙君面有难色,见江浮寒脸色也是巨白,一时搞不清状况,这好端端的到底怎么了?
他得赶紧回去复命,这里是半刻都待不下去了,于是抬腿就走,却被傅辞叫住:“站住,把他带走!”
江浮寒抬起头,怔住了。
前辈真的要赶他走?
大罗仙君也懵了,听傅辞霸然而道:“人,你们九重天带回去,再回天帝话,就说泠玉仙君是与我结为道侣,但劝天帝好好想想神与仙的关系,不要失了分寸,如果泠玉不能跟随于我,两族交好就是空话!还有,天帝做了什么自己心知肚明,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
这下大罗仙君更懵了,九重天只是请一位神明长居仙界,成全泠玉一片痴情,二人不需分离,以达两族交好也错了?
“二位都把我的话各自转给天帝,如果她明白我的意思,向我赔罪并同意放泠玉自由,我自会去九重天接他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