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宸信中所言的湖底墓室异动是什么造成的,还需要二人去查实处理。
那面湖泊还是一如当年的广阔寂静,一丝异常都看不出,大抵是藏在深水之下,天帝又是如何得知,令二人不解。
“看来天帝是有过人之处,否则我师父不会把苍生重任交给她。”
江浮寒只是微微点头,“嗯。”
天帝是仙族之主,以前的泠玉不会有其他多想,现在他是泠玉也是江浮寒,已经不再单纯看待帝王之术。
位于巅峰者的驭人之道,无非是洞悉机变,恩威并施,这么多年来三界发生的种种,天帝尽掌其中,要追根其手段是相当费时费力的。
所幸九重天做出的举动没有悖违苍生,而他们对于天帝掌管的底线便是不要越度越界便好。
微风习习,吹皱湖面,意境平和,只是湖下暗藏凶险需要尽快解决。
江浮寒涉水入湖,转身向傅辞伸出手,“我们去吧。”
傅辞笑得灿烂,与他牵手,明知故问:“可还记得你年少时就是在这学会潜泳的?”
“记得,还是被你推下去的。”
那时的江浮寒就像一只落水的小乳狗,可怜兮兮的,手脚并用地抱着傅辞不肯撒手,想起那一幕,傅辞一边走一边笑,“你差点就哭了,一直求着我呢。”
“你一点不都心疼我。”江浮寒不满道。
傅辞解释道:“我那时只当你是有眼缘的弟子,秉着对你师尊的承诺和颜悦色待你,对你算可以了吧?”
“只是有我师尊的承诺才待我好?”在深山里背他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后来啊,你这个小傻子赚钱养我,酒后还撩着我要做一辈子的家人,我待你就更不一样了,你自己笨,看不出我的良苦用心。”
江浮寒:“……”他以前是有情恨,真的不开窍。
傅辞突然拉了拉他的手,好奇问道:“倒是你,说说,什么时候肖想上我了?”
二人已走至深处,水位没过胸口,江浮寒却是看了傅辞一眼,眼波潋滟,然后深吸口气一头扎进水下。
不回答,还那般……傅辞叫那一眼勾动得心动,真想干点什么坏事,奈何他们是来办正经事的,只好也跟着入水。
湖底经过长年流水侵蚀已变得不复当初的模样,他们游了好一会才摸寻到了那时出来后封回去的法阵。
傅辞施法破阵,花了一炷香还解不开如乱线裹缠般的叠阵,他不禁懊恼,千年前走时自己怒气太盛,下的是死封,导致现在要解开很麻烦。
没办法,他只好巧用蛮力破阵,破至一半时,他识海里响起江浮寒的声音:可惜了,我们都没有童子血。
傅辞猛地回头看去,江浮寒对他眨下眼。
哎呀!他的小祖宗也会了传心术了,应该是在九百多年里学的吧。
傅辞正是赞赏,又不满他就干看着不帮忙,没好气回道:早知道我就拿个瓶子装多点私藏起来,今日还能用上,总比某人不帮忙来得强。
傅辞自然是开玩笑的,童子血对破阵有一定的作用,却不是最重要的。
江浮寒游近,拿出浮生玉罗扇便是一煽,攻势狠绝造成湖底暗涌,水草鱼群翻飞。
傅辞:“……”一出手真是直接。
江浮寒使出八成功力连煽数下,搅得湖底天翻地覆,最后一击硬是将死封打出一条裂缝,再暴力扯出足够一人进入的空间。
他拉过微愣的傅辞传心道:好了,走吧。
黑洞出现,水流朝里吸去,二人一前一后顺势而去,被冲进一汪浅潭里,上了岸,当初的“红莲封界使”焦炭成灰,他们猫身直接穿过长洞,跳落石门前。
沉重的石门时隔千年被再次推开,二人戒备进入,一阵阵兽吼声盘旋头顶之上,一看去,竟是三大凶兽的兽魂在作祟。
原来天帝所说的异动就是这个。
傅辞弹指点亮石壁上的烛灯,墓室明亮起来,“我那时搅碎了它们的石身,忘了兽魂还在,可能是石神散了之后魂也跟着散了,经历千年时光又凝聚了起来。”
“小事。”江浮寒拿出一个琉璃瓶,浅念咒语,一下就把三只兽魂吸纳。
事情进行很顺利,傅辞环顾墓室,必须再检查一下,看看有无其他异常,毕竟他们不想再回来第三次。
傅辞发现那口石棺的棺盖还是开着的状态,走过去一看,里面已经红颜枯骨成沙,只剩黄金战甲,应该是棺木被打开后保护的法力尽失,保不住尸身的完整。
江浮寒也过来看个仔细,他年少时对付三石兽,又紧张又狼狈的,实在没看清。
突然,他发现了战甲上有一面铜镜,傅辞也发现了,伸手去拿起,“这……这是鸿蒙天的一宝,叫风月镜。”
“什么作用?”
傅辞想了想,道:“可以将人最想保留的记忆画面复刻其中,任何时候想看都可以看。”
将记忆画面复刻?三界竟有如此奇术!
“这镜子里或许是月邀的记忆。”傅辞手指一点,“也不知道是不是与叛乱有关。”
这一点,成了傅辞相当长一段时间内最后悔的举动。
镜内画面与声音出现,二人静看数息后,傅辞忽然将风月镜藏到身后,“算了,没什么好看的,都是女儿家的记事。”
傅辞的举动此地无银三百两,江浮寒冷了眼神,沉声说道:“拿过来,继续看。”
见他如此神色,傅辞更加惴惴不安,干笑着:“还是别看了……”
江浮寒不争不抢,可身上散发的寒气凝结成霜蔓在地面上,一路延伸爬上傅辞的双脚。
“我想起来了,你曾经说裹天主将叛将之女许配了给大弟子,也就是说……”他指着棺木,声线绷直成即断的悬丝,脆弱又锋利,“她是你未婚妻?”
傅辞冷汗冒出,为难在件事否认与承认之间,好巧不巧他身后的镜子里又传出女子的娇嗔声:“玄慈,我手方才磕到了桌角,好痛呢,你给我看看吧!”
“是吗?我看看,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傅辞一惊,将镜子拿到跟前看看,里面的他与月邀坐在云亭里,他给她揉着手腕,最后月邀靠在他肩上的画面。
镜子复刻的记忆是什么时候发生过的?年代久远,傅辞是一点都想不起来。
江浮寒也是看得一清二楚,他走了过来直接抢过镜子接着再看,什么红霞嫁衣,交换信物,嫁娶前奏流程是一样不少,最终他忍受不住镜中男女亲昵的举止,一把砸了风月镜!
“江冀……”傅辞心惊叫着他,心急着要解释。
江浮寒暴怒,抓过傅辞摁在石棺上便是以吻封缄,他需要发泄,需要确认傅辞是为他所拥有,而且是独有!
他掠夺走傅辞所有的气息后才肯罢了口,“你告诉我,你对她还做过什么,她对你又做了什么?”
傅辞乱了的呼吸还没顺回来,连忙否认:“就那样了,再没有了!”
“当真?”
感情面前,再能谋擅算的人也是个傻瓜,傅辞失了淡定,欲哭无泪,“自然当真!”
江浮寒死死盯着他,眼里红蕴,傅辞又急又心疼,话语都说不清了,“她只是曾经的……后来她要我打开防御我都没答应,我没有很喜欢她,是师父要我娶她,我听师父的话的……”
神皇赐婚,非同小可,必须遵旨照办。
江浮寒突然庆幸,在他们完婚前叛乱就发生了,否则傅辞怎么会属于他。
他感谢上苍,感谢命运。
江浮寒松开了傅辞,与他十指交握,看向棺底,“在这底下第一次亲到你的时候,我就喜欢上你了。”
话题的转移使得傅辞茫然了一下才明白江浮寒的意思。
“前辈,你问我什么时候开始肖想你的,自那次以后,你我同榻数年,春夏秋冬,盛阳阴雨,我每每先醒来都看着你,看着你这唇,幻想着亲起来的滋味是不是和当初一样。”
话太煽情,傅辞不禁红了耳尖,“你……”
“我去花楼除祟,老鸨给我的书册我看了之后,我做梦画册里的都是你的脸,你说我中你的毒有多深?我现在这么生气,你可不能怪我,我怎么受得住你与别人有半分亲昵。”
尽管二人巫山云雨不少,如此直观说出非非之想,傅辞只觉脸上火辣,心底柔软,“你我都是三界皆知的道侣,月邀人都不在了,你还这么酸,大醋缸呀你!”
“叛乱都过去多少年了,你还记得她的名字!她要是还在,就算在鸿蒙天地界,我也会去会会她!”
江浮寒发了狠说完,又抱住傅辞,寒气重重的,“前辈,怎么办,我好生气,气得心肝都疼!”
傅辞侧眼看着棺里的景象,古墓重地,他们在此卿卿我我实在不妥,还是离开为好,于是哄着江浮寒。
“江冀,我们先出去吧,出去之后我给你顺顺气,另外我出发前已经定好了路线,你要去行善积德,与我畅游人间,我都安排好了。”
“我不想动了,我就要在这……”他摸向白衣下,想当着枯骨前吃了傅辞,宣誓主权,“我现在就要你。”
傅辞吓得不轻,他没兴致在昔日旧识的墓里风花雪月,可江浮很执拗,他不得不退步做出妥协以换得顺利出去的结果。
“听话,我们先出去,出去后怎么来都行,好吗?”
江浮寒败兴,不甘道:“既然前辈说了怎么来都行,可不要反悔。”说完,嘴角勾起一抹笑。
傅辞察觉到了那笑意,感觉自己跳下了江浮寒不知不觉挖下的坑,想悔也来不及。
他们将凶兽魂交给了玄宸,又下凡乘舟北行,一路鹅毛大雪。
江面略有薄冰,船只行驶顺风顺水,清晨日出,傅辞盘坐船头闭目打坐,雪花飘落在他的眉眼上,直到再被一阵寒风吹走,笔挺的腰身依旧坐如钟鼎。
内里的船帘被掀起,江浮寒困意未消,他走到傅辞前面蹲下,静静看着,用手指一点一点把浓眉与睫毛上的雪花拨掉,扰得傅辞无法静心睁了眼。
江浮寒一开口,嘴边呼出微微白气,道:“昨晚折腾你这么久,你还能早起打坐,看来我需要再努力。”
傅辞没好气道:“你就使你的小心计吧,我受着呢,改日轮到你可别哭。”
他说话时呼出的白气比江浮寒更重,手的温度也比他更高,江浮寒因为仙器的关系,身遭温度一直以来都较常人低一些。
“我哭又何妨,你不也会……反正这般的我只给你一人看,而你也只能让我一个人看。”
傅辞无奈摇摇头:“我的小祖宗真是没羞没臊的!”
“对着前辈,我忍不住,你懂的。”
傅辞是懂的,江浮寒以前一喝醉就对他动手又动口,说他好香,说他好看……妥妥的小色鬼。
做了道侣,他们之间不论谁居主导,都是极致的春宵,只是傅辞引导较好,不让江浮寒冲动乱来。
而江浮寒对傅辞渴望太大,垂涎太久,以前只尝了一回,如今借着旧事寻了机会多吃了几次,中途逼问着傅辞当年有无更逾越的行径,反反复复要他说出他到底属于谁,那模样……当真让江浮寒意犹未尽。
傅辞含笑,虽然挺后悔自己为了赶紧离开湖底而着了江浮寒的道,但心里依旧蜜得甜。
他把江浮寒发上的雪花抚去,眼里满是宠溺,“我满足你便是,也愿意把一切都给你。”
“前辈……”
江浮寒爱惨了傅辞的笑,还有他眼里的春华,凑近吻着那张被寒风吹着的唇,很快用自己的热情化去了冷感,温柔如初生阳光。
二人相视一笑,遥望漫天白银,山尖雾茫,曾经说过要去赏阅四时风貌,他们正在前行。
这一生一世的约定,傅辞与江浮寒将携手千千万万年,永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