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兰堂位于刑司府外两条街的落英巷里,巷子里种了两排银杏树,落了一地金黄。虞甘榛踩着满地落叶跟在潘慈身后往今兰堂走去,越靠近大门,她越觉得紧张,快走了几步,拉住了潘慈的手。
潘慈扭头看她拉着自己、乖巧地跟着自己的样子,嘴角不住地上扬。
虞甘榛忽然停住不走了,她忧虑重重地说:“潘慈,我不想去了。”
潘慈一愣,问:“为什么?是不是觉得这里环境不好?没关系,我可以再给你找一个。”
“不是……我怕我听不懂夫子讲课,会,会丢人。”
潘慈闻言稍稍放下了心,双手搭上她的肩膀安慰她:“我已经打听过了,他们现在讲的书都是你看过的。你到这里不仅不会听不懂,说不定还能名列前茅呢。”
他不断地鼓励她:“而且,就算你学的有点吃力,课下可以请教夫子,回家还能问问我。我相信你不是面对困难就轻言放弃的人,你一定能够跟上他们的进度的。”
潘慈拉着她往里走,虞甘榛偷偷看了他几眼。
连她都不是很自信,他为什么这么相信自己呢?
不过,因为他的信任,她好像也多了许多勇气和信心了呢。
潘慈把虞甘榛送到她所在的兰室门口,他们来的比较早,兰室里空无一人。他将手里的书箱递给她:“中午你就在这里用餐,下午下学到刑司府找我,我们一起回去。”
他看了七八个学堂,都是在刑司府附近,为的就是能够和虞甘榛一起上下学,增加相处的时间。
而且,离得近他也方便来巡视,免得有人贼胆包天,惦记他的人。
他真的是聪明绝顶啊!
虞甘榛想让他留下再陪自己一会儿,又觉得这样显得自己太过胆小,犹豫片刻,点点头让他离开了。
汉云国学风开放,愿意来男女混合学堂的男子对女人读书并没有太大的偏见,对于新来的同窗也是充满了善意,虞甘榛这一天过得很是愉快。
下学后,她蹦蹦跳跳地去刑司府找潘慈。潘慈事先交代过门口守卫,虞甘榛表明身份后便被放行了。
潘慈正在跟邹云蔚议事,眼睛往外一瞥,就移不开了。
学堂里跟虞甘榛同龄的人大多未婚,虞甘榛若是梳一个妇人头定会受人议论。潘慈不愿意她受这种委屈,也觉得她这个年纪不适合偏成熟的妇人发型,就让她随心所欲喜欢什么发髻就扎什么。
她今日在头顶扎了两个小丸子,坠了紫色的碎宝石,乌黑的长发垂在身后,既活泼可爱,又不失身份。
邹云蔚注意到他走神,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笑了:“终于跟你的小姑娘和好了?”
潘慈脸上宠溺的笑是怎么掩饰都掩饰不住:“还没有。不过,也快了。”
邹云蔚看他坐都坐不住的样子,无奈轻笑:“好了,那些事明天再说也不迟,你快去找你娘子去吧。”
潘慈也不跟他客气,到了个别,就快步走了出去,对着在院子里乱转的虞甘榛喊道:“我在这里。”
虞甘榛看到他,蹦蹦跳跳地走过去:“你现在可以走吗?我好饿啊。”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
回去的马车上,虞甘榛还抱着书箱保持矜持,沉默不语。潘慈只问了一句今天过得怎么样,她就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地讲起了今天一天发生的事。
什么同学们拉着她问东问西,女子夸她发饰好看皮肤好,不停地分零食给她吃;男学生就默默地帮她搬来新的桌椅,还把光线最好的位置让给她。
虞甘榛兴奋地挥舞拳头:“我明天也要带许多好吃的,分给他们!”
“好好好,一会儿到青酥街,我陪你去买。”
虞甘榛还说夫子讲的她都看过,但是她的理解跟夫子的理解似乎有些出入。
潘慈问了一下,听她仔细说完,道:“横看成岭侧成峰罢了。相比较来说,我觉得你的理解更为新颖准确。你有没有把自己的想法分享给别人?”
虞甘榛摇摇头。
“不要小气,下次可以尝试跟别人交流交流自己的看法啊。”
这哪是小气,她只是不敢而已。
虞甘榛没想到潘慈这话是在给她留面子,不服气地哼哼两声,道:“你可别乱说,我可大方了。下次,下次我就把自己的想法说给大家听。”
潘慈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将她拉进自己怀里,吻了吻她的发顶。
随着他的动作,虞甘榛也安静了下来。她靠着他胸口,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忽然觉得此生有这样的人依靠陪伴,似乎是件很幸福的事。
虞甘榛想到了潘玺的脸,咬住口中嫩肉,让自己清醒。
不行,不能这样。
国仇家恨面前,这种小恩小惠算什么,她不能犯糊涂。
但是谢谢,还是要说的,人情,今后也是要还的。
“潘慈,谢谢你。”
潘慈不知道虞甘榛在想什么,听到她道谢,心里愉悦到了极点,又亲了亲她的脸蛋:“你我之间,不必说这个。”
吃过晚饭,虞甘榛霸占了潘慈的位置,坐在书房里奋笔疾书。
她要巩固今日的功课,预习明日要讲的内容。
潘慈也不生气,还很自觉地给她研墨、倒水。虞甘榛有不会的就问他,状元郎给她解释这种小问题,简直是易如反掌。
虞甘榛看着书看着书,就睡着在潘慈怀里。潘慈吻了会儿她的唇,将她横抱起,往房间里走去。
虞甘榛一沾床,就清醒了些。见潘慈压向自己,推着他胸口,有些抗拒地说:“今晚不要了吧……我好累,明天还要早起。”
潘慈不会强迫她,但也必须得捞点好处。他手指捏捏她的脸,提了个条件:“好啊,那你亲我一下。”
虞甘榛眯缝着眼,撑起身在他脸颊亲了一下。
潘慈还不满意:“不行,要亲嘴唇。”
“烦死了!”虞甘榛眉头紧皱,在他嘴上啃了一下,踢掉鞋子,翻身睡觉。
潘慈舔了舔自己的唇,心满意足,开始任劳任怨地帮她脱外衣、盖被子。
早起对虞甘榛来说,是真的痛苦。
已经穿戴整齐的潘慈看着还躺在被窝里起不来的虞甘榛,无奈极了:“你再不起,就要迟到了。”
他坐在床边,将她的脸从被子里挖出来:“如果真的起不来,我帮你请假吧。”
“不行!”虞甘榛艰难地坐起身,开始穿衣。
早上连起都起不来,她还做什么学生?
转眼虞甘榛去今兰堂上课已经一个月了,夫子觉得她勤学好问,同学们对她印象也很好。
每天晚上回去,虞甘榛都眉飞色舞地跟潘慈讲,她又交了一个朋友,还跟人约定周末去游曲河。
潘慈语气平淡,拒绝的却很坚定:“不行,你周末必须陪我。”
“我每天都能见到你,为什么周末一定要陪你?”
潘慈反问道:“那你也能天天见到自己的同学,为什么周末还要一起去玩?”
“那能一样吗?我跟她们天天见面,但都要学习,根本没有时间一起玩。”
潘慈理直气壮:“你跟我见面每天都在说别人、问我问题,也没时间跟我一起玩啊。”
虞甘榛被噎了一下,闷闷道:“那是因为跟你一起玩没意思,我才不要跟你一起玩呢。”
潘慈一听,气地差点没背过气去,醋罐子更是翻得彻底。
虞甘榛说完就后悔了,这样气他,她周末能出去就怪了。
“潘慈,那我今晚不看书了,之后几个晚上也不看书了,我好好陪陪你,你周末让我出去吧。”
潘慈见她撒娇,脸色也好看了些,轻佻地挑着半边眉,笑容蔫坏蔫坏的:“那你要陪我做什么?”
虞甘榛闹了个大红脸,心里嗔道,大色狼,臭流氓!
一连被吃干抹净了四个晚上,潘慈才大手一挥,同意放她出去玩了。
虞甘榛打扮的光彩照人,欢天喜地地前往曲河跟自己的朋友们会和,不知道潘慈一直跟在她身后不远处。
他家丫头有多迷人他知道,他不得不提高警惕,免得被人钻了空子。
潘慈坐在河边酒楼二层,拿着千里望,观察着虞甘榛所在游船上的情况。
嗯……没有男人,可以稍稍放心了。
虞甘榛玩尽兴、回到潘府时,天已经黑了。她知道潘慈不会说自己什么,但还是有些惴惴不安。
潘慈在书房里看书,见她推开门站在门边,冷笑一声:“玩够了,舍得回来了?”
虞甘榛看不出他的喜怒,站在门边一动不敢动。
潘慈坐在里面,就能感受到门外的冷风。他微微皱眉,道:“立在那里做什么,不冷吗?快关上门过来。”
虞甘榛这才放下心,走到他身边,从怀里拿出一根发簪:“这个,给你买的。”
那根发簪不是什么名贵品,潘慈看看发簪再看看她,脸上终于有了笑意:“算你丫头有良心。”
见她捧着发簪不开窍地一动不动,潘慈很无奈:“你难道,不该给我戴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