玟珠忽然暴走，扑到虞甘榛的床边，掐着被子，然后倾斜手里的碗，嘴里还恶狠狠地说着：“你喝了你喝了你喝了！”
碗里的不明液体全部倾倒在虞甘榛床上。
玟珠她这是在……灌药？
虞甘榛只觉得毛骨悚然，也不敢再贸然上前，贴着墙站着，手慢慢摸到一个长颈花瓶，提在手里。
玟珠的独角戏还在继续。
她坐在床边，看着空无一人的床铺，冷笑：“你会求我的。”
然后，殿内便陷入了一片宁静。
不过，觉得死寂的是虞甘榛，在玟珠眼中耳里，有着不一样的画面和声音。
这里是灯火通明的瑞宁宫，丝绸被褥里蜷缩着一个俊美少年。他胸襟被苦涩的药汁打湿了一大片，虽然没灌进去多少，但药效依旧能让他发疯。
他委身于软被，像是一只中了箭的藏羚羊，绝望痛苦，瑟瑟发抖。
玟珠冰冷的声音在略有些空旷的寝殿内回荡：“你要是乖乖听话，也不用吃这些苦。”
“本宫知你出身不错，自小接受教育，小小年纪便知尊严与气节为何物。但我同样知道，你想活下去。便是只能匍匐于污泥里，你也想活下去。”
有一个猜测在虞甘榛心里缓慢成形，她拿着花瓶的手颤抖了起来。
玟珠下一刻说出的话，印证了她的猜想：“玲珑，要么你一头撞死在这里，要么你就乖乖地听我的话。”
虞甘榛手里的花瓶猝然落地破碎，散了一地碎片。
玟珠是在扮演谁？又在重复什么？
玟珠退开一步，像是在给床上扑下的人让路，然后指着一边柱子，低着头对着身前空气说：“去啊，去撞啊！保全你的尊严，保全你的气节，你撞死去啊！”
短暂的沉默对峙之后，玟珠哈哈大笑：“我知道你不想死，你身上背负着潘家的希望，你若死去，这世上就再无莲城潘家，我知道你不敢死！”
玟珠弯下腰，似是抬起了谁的下巴：“既然如此，玲珑，以后记得乖乖听话啊。”
虞甘榛听不下去了，冲过去握住她双臂质问她：“你在做什么？刚刚你说的是什么？是小姨强迫了玲珑对吗？是不是！？”
玟珠像是突然被抽了魂，活灵活现的表情瞬间消失。她又成了个木头人，眼神空洞，毫无感情，一步一步地往外走去。
虞甘榛哪会儿放她走，拽着她问：“玟珠你说啊！当年是不是小姨强迫了玲珑？是不是！？”
“玟珠！”
她的怒吼声惊动了宫女，立刻有人提灯跑了过来，问她：“姑娘，发生什么事了？”
虞甘榛都没有发现自己已是满脸泪水，她松开手，看着玟珠走出门外，然后趴在窗台上，透过窗缝往里看。
是不是，当年十三岁的玟珠就是站在这里，目睹了自己的母后面目狰狞地用药物和生死逼迫一个下人屈膝就范？
虞甘榛不知道该同情谁，也不知道该憎恨谁，只是迫不及待地想见潘慈。
“我，我要见陛下。”
这掌事宫女是姚端派来的人，哪能容忍她这么胡闹：“姑娘，夜已经很深了，陛下早就就寝了。”
虞甘榛坐在门槛上，抱着腿默默落泪。
“姑娘，您回去房间吧，外面这么冷，万一冻着该怎么办？”
虞甘榛一声不吭，只是坐在那里哭。
掌事宫女摆摆手，令一个小宫女过去向姚端汇报了。
姚端还在御书房奋笔疾书，听到虞甘榛哭着要见他，立刻匆匆赶去。
虞甘榛一看到他来，扑上去跪下求他：“陛下，我要见潘慈。”
姚端本想说她胡闹，冷不丁被她哭着跪下，心疼极了。伸手想将她扶起来，她却不让。
“沈大哥，你不让我见潘慈，我就跪在这不起来了！”
“你，你到底是怎么了？”
姚端努力地想沉下脸训斥虞甘榛，可看着她的眼泪，完全束手无策，只能妥协：“好好好。但是宵禁后任何人不得进宫，只能把你送到潘府。”
宫人先行一步，把潘府的人叫起来迎接虞甘榛。
潘慈听说虞甘榛哭着要见他，察觉是发生了什么事，连一件厚衣服都来不及穿，慌忙出门接人。
马车骨碌碌离开，虞甘榛站在潘府温柔的灯笼光下，心中盘旋纠缠乱成一片的话顷刻间都化为想要拥抱他的冲动。
她哭着扑进潘慈怀里。
也许，没必要再求证一次了，显得她从未相信过他，还会再揭一次他的旧伤疤。
潘慈接过德全递过来的披风，裹在虞甘榛身上，柔声问：“怎么了？”
虞甘榛什么都不说，只埋脸在他胸前哭。
潘慈拍了拍她的后背，将她严严实实裹在披风里，吩咐德全准备热水，然后横抱起虞甘榛往房间里走。
“我……”她哽咽的声音从厚厚的披风里传来，宛如小猫嘤咛，“我今晚要和你一起睡。”
潘慈莞尔，打趣道：“甘榛小姐泪淹皇宫，就只为了回来跟我一起睡？”
走回房间，潘慈将她放在床上，用热水烫了烫毛巾，给哭成小花猫的虞甘榛擦脸。
热乎乎的毛巾擦过脸，虞甘榛觉得心都平静了下来，快要哭肿的眼睛也舒服了许多。
潘慈随手将毛巾放在一边，给她脱下鞋袜外衣，搂着她躺进被窝。
“到底怎么了？”
虞甘榛是打定主意不说了，抱住他的窄腰，道：“就是觉得……今晚必须要和你睡在一块儿……”
潘慈觉得她心里藏着事，又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事。见她虽然心情低落，但还是很依赖自己，他就稍稍放了心。
“玲珑，你亲亲我。”
潘慈依言亲了她嘴一下。
虞甘榛不满地抗议道：“要那种很深很深的亲亲！”
然后，就是一个很深很深的亲亲。
她被吻得手脚酥软，双眸含水，缩在他怀里，忽然表白：“玲珑，我喜欢你。”
尽管喜欢的话已经被她说过无数次，可潘慈每次听到都会觉得心口一跳。
他将她搂紧，想把她揉进骨血里：“我也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