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慈在朝中站稳脚跟后,应酬也就多了起来。三皇子姚照自立名目,用一些无关紧要的理由来举办宴会,广邀宾客。潘慈看不上姚照,对他的邀请是能推就推,次数多了,姚照就对他很是不满。
潘玺担心两人关系变得紧张,提醒潘慈:“今晚宴会,你跟我一起去。”
潘慈本就因为虞甘榛的事心烦意乱,现在还要浪费时间去姚照那里参加一个无聊至极的宴会,心情更是差到极点。
在赴宴的马车上,潘玺看他一眼,问道:“又跟她闹矛盾了?”
这个她是谁,潘慈心知肚明。
潘玺看着烦躁异常的潘慈,拍了拍他的肩膀:“冷静点,姚照城府深沉、睚眦必报,你定要恭敬谨慎,切不能被他盯上。”
潘慈低着头,嗯了一声。
潘玺注意到他头上的发簪,潘慈柔顺的头发缠绕着那根银簪,乌黑亮丽的发显得银簪很是简陋。他疑惑地问:“你以前没戴过这根簪,而且……这银簪着实有些粗糙了。”
潘玺是武将,对衣着装饰方面向来随意,但此刻也忍不住嫌弃,觉得这银簪就是在小摊上随便买的,廉价的很。
潘慈摸摸头上的发簪,还维护它道:“爹,您别说它粗糙。”
那就是很粗糙啊。
潘玺看看那发簪,再看看潘慈复杂的表情,心中了然:“你媳妇给你送的?”
潘慈抿着唇不说话,算是默认了。
怪不得他向来讲究的儿子愿意佩戴这么一根丑陋的发簪,原来是爱屋及乌。
潘玺不知道该说自己儿子深情专一,还是该说虞甘榛太能糊弄敷衍人。
潘玺默了片刻,道:“这簪子别具一格,还是很有特点的。”
潘慈没有再接潘玺的话,掀开车帘,看着暮色四合的天际,失落而又惆怅。
他也知道虞甘榛送的这根簪有多敷衍,可他接到这根簪时依然心花怒放,把它当无价之宝一样天天佩戴着它。
他多么好哄啊,随手给的甜头就能让他开心那么久,可她连稍稍哄他一下都不愿意。
也许,她是真的不爱他。
潘慈越想越忧伤,潘玺看着他,也有些心疼。
“你想去和解就去吧,别觉得没面子。自己的女人,大度一点忍让一点也没什么啊。”
潘慈摇摇头:“爹,我是很喜欢她,但不代表我的喜欢毫无底线和原则。如果这次我不跟她计较到底,以后会出大问题的。”
潘玺闻言,既没有过多追问,也没有再劝。
年轻人的感情事,他这个中年男子还是不要瞎掺和了。
姚照看到潘慈也来了,笑得春风满面:“今年的男女状元都来赴宴了,可真是给本殿下面子,让本殿下这陋室蓬荜生辉啊!”
潘慈转眸看了一眼女状元林琅,看她的表情也知道是没办法了才过来的。
姚照一直喜欢这个女状元,在他只是个不受宠的小皇子时,他自惭形秽不敢接近林琅。之后与潘玺联手覆灭天宁国,立了大功之后,开始不断向林琅示好。
林琅之前看不上这个皮笑肉不笑的伪君子,现在依然看不上。对他的示好多是冷漠以对,不管人多人少,也不管会不会下姚照面子。
毕竟,簪缨世家出身,又是女状元的她有的是资本,根本不必受一点姚照的调戏和委屈。
就比如今晚,即便是今晚宴会是姚照举办的,即便在场的都是紫荆城中有头有脸的任务,林琅也敢冷面以对姚照。
姚照看着冷若冰霜的林琅,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僵硬凝固。他人前仍努力保持自己翩翩公子的气度,人后就凶相毕露。
“不知好歹的贱女人!”
潘家父子是他的人,他在他们面前毫不掩饰地展现着自己的卑劣与狭隘。
“仗着自己家大业大还有女状元的身份就能如此目中无人?汉云国哪个世家不是依靠我姚氏皇族,等我登基,废除女子科举的制度,再斩了林家羽翼,看她还能不能再在我面前傲慢起来!”
潘慈心中一惊,看了姚照一眼,见他满眼阴鸷,不像是在开玩笑。
回家的路上,潘慈问自己的父亲:“爹,姚照说要废除女子科举的事情,他到底是在说气话,还是认真的?”
潘玺跟姚照相处的时间更多,对他的心思和计划掌握的更多:“是认真的。三皇子觉得女人就应该生活在后院里,做男人的附庸。让女人读书、考试、做官就是扰乱人伦纲常。如果他登基,第一件事就是废女子科举、罢免所有女官。”
潘慈脸色大变:“爹爹!您会任由他怎么做吗?汉云国之所以如此繁荣昌盛,就是因为平等观念的先进性超出了每一个国家,女子科举就是其平等自由的标志。愚蠢是没有尽头的,姚照能够因为一己私欲废除女子科举,之后也会废除更多制度,那离汉云国坍塌也就不远了。”
他见自己父亲沉默,语气坚定地说:“爹,如果您选择放任自流,那请恕儿子不孝,与您背道而驰了。儿子人微言轻,但就算死,也会去阻止姚照的。”
潘玺出神地盯着自己儿子看。
他去刑司府已经近一年了吧?
这一年生活让潘慈快速地退去了少年人的轻狂气和清涩感,变得愈发成熟而有担当。
虽然在有些事情上潘慈仍是个楞头小子,但在政治上,他已经是个成熟的朝臣了。
孩子已经长大了,潘玺觉得自己不该再事事都瞒着他了。
告诉他,听取他的建议,接受他的帮助,也许能让自己的计划更加稳妥和完美。
毕竟他的儿子是这般才华横溢。
潘玺做好决定,回到府上,把潘慈叫到自己书房里就将一切都告诉了他。
潘玺一边说,一边观察自己儿子的神情,发现他从始至终都是风轻云淡的样子,让人意外又失望。
潘玺说完后,沉吟片刻,问道:“你早就意识到了?”
潘慈点头,把憋在心里许久的话说了出来:“爹爹,以前我年纪小不懂事,所以您做一些让整个家族都会承受风险的事,不告诉我也就算了。但是现在儿子已经长大了,您是我父亲,我难免要跟您一起承担您行为带来的后果。所以,以后您要做什么,能否告知儿子,与儿子商议一番?”
潘玺叹了口气,原来潘慈对他还是有怨气的啊:“对不起,为父会牢记你的话,以后遇事会与你商议的。那你觉得,为父的计划如何?”
“甚妙。”潘慈微微勾起嘴角,笑得宛若一只食肉的狐狸,“不过,再补充些东西,就能更完美了。”
潘慈跟自己父亲敲定每一个细节后,夜已经很深了。他踩着冰凉的月光,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他跟虞甘榛新婚的小院里。
卧室的灯还亮着,她一定还在为晦涩难懂的书籍头疼烦恼。
活该,谁让她这般气自己?
潘慈想到她抓耳挠腮的苦恼样就觉得愉悦,然后愉悦着愉悦着就开心不起来了。
她看不明白,定会忧愁难受、自我怀疑,说不定还会哭鼻子失眠。
是过去,还是不过去?
潘慈犹豫了许久,还是咬咬牙转身往自己的书房走去。
对付这个倔脾气的小丫头,绝对不能心软!
他还没走出院子,脚步就抬不起来了。立在那里沉思片刻,轻手轻脚地走向那间亮灯的房间。他站在窗户前,寻找着能够让他窥视室内情景的缝隙。
但他家窗户质量有些太好,他愣是一点缝隙都没找到,刚想离开,便听到里面传来一声哗啦的摔书声,虞甘榛压抑的哭声紧随其后。
她哭了?
被书难得气哭了?
听到哭声,潘慈就什么都顾不得了,推开门进去,看到满地纸团还有伏在书案上哭泣的虞甘榛,心里又酸又痛。
便是难成这样,也不愿向他低头示弱,寻求帮助吗?
虞甘榛听到有人进来,抬头看到是他,抄起手边的书和笔,没头没脸地朝他砸过去。
潘慈躲过朝他飞来的书和笔,走到她身边,紧紧地抱住她:“宁愿自己偷偷哭也不愿来找我,虞甘榛,我该夸你有骨气,还是该说你蠢?”
没想到虞甘榛扶着他胳膊就一口咬上他肩膀,全身的力气都聚集在贝齿之上,她恨不得咬下他肩膀上的这块肉。
不知为何,潘慈觉得自己口腔里也尝到血腥味了,他一动不动地抱着虞甘榛,任她咬着。
虞甘榛牙酸了才松口,伏在他肩膀上一抽一抽地哭着。
潘慈扳过她的脸,看着她脸上闪烁地泪痕,问:“咬够了吗?”
虞甘榛像只发狂的小兽,展示着自己白森森的小牙齿,不甘示弱道:“没有!”
“那……咬别处吧。”
潘慈在虞甘榛的惊呼声中,一把将她抱起,出了小书房进了两人的卧室。
床铺柔软而宽阔,虞甘榛在上面滚了一圈,还没起身就被潘慈按住。他吻住她的唇,有眼泪流下,让他尝到了咸涩味儿。
她又哭了。
潘慈放开她,看着她流泪的眸,又忍不住想道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