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后,玲珑在书房逼问了德全在去淬白城路上发生的所有事,事无巨细,连他和虞甘榛说的话都必须一字不拉的全部复述一遍。审讯一般,翻来覆去问了一遍又一遍,玲珑看着手中前后一致的‘口供’,冷哼一声,算放过他了。
德全暗暗松了口气,庆幸自己话少慢热,不然有他好果子吃。
第二天喂饭,德全战战兢兢,生怕虞甘榛再说出什么要他命的话。
虞甘榛撇撇嘴:“有些腻。”
德全道:“甘榛小姐吃块渍杨梅,解解腻。”
玲珑指尖捻起大大的一粒杨梅,送入她口中。浸满蜜汁的杨梅饱满圆润,轻轻一咬,酸甜的汁液充斥口腔。虞甘榛觉得不够,道:“还想再吃。”
虞甘榛低头看着玲珑雪白的指尖,又开始使坏了。启唇,在杨梅碰到嘴唇时咬住杨梅,和以往的秋毫不犯不一样,这次她的唇抿过玲珑的指尖。
她一边吃,一边观察玲珑的表情。
玲珑手还保持着喂杨梅的动作,愣了许久,霍的站了起来。
德全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被玲珑拽着衣领往外拖。
玲珑眼睛都红了,如果昨天的语言只是单纯的关于相貌的讨论,那这次的抿手指他要是再相信是巧合,他玲珑就白在宫中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了!
她,她定是,定是喜欢德全的。
可能她就是喜欢太监身份的人呢?所以,才会拒绝魏遇乐,所以曾经才会那么迷恋他。
所以……她现在又喜欢上德全了对吗?
在他因为阉人之身而自卑胆怯时,她却和别的宦官打情骂俏、眉来眼去!
玲珑的凤眸寒光四射,心中起了杀意。
德全被拖着走,玲珑教导出来的他知道自己可能命不久矣了,但也不敢出声、不敢反抗。
“好了,不闹了。”虞甘榛摸摸自己头上的纱布,道,“玲珑,我知道是你。”
玲珑停住脚步,转头看她。
“我知道是你。所以,我说那些话,做那些事都是为了气你。”
玲珑放开德全,张张嘴,发现嗓子有些喑哑,清清嗓子问:“你眼睛能看到了?”
“不能。”虞甘榛继续装瞎,她还没玩够呢,“但是,你一坐下,你的气息就扑面而来,我想忽略都忽略不掉。”
如果禄全在,一定会伸着脖子偷偷闻闻玲珑身上到底是什么气息。捡回一条命的德全此刻正蹑手蹑脚往门边走,只想快些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玲珑走回她床前,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见她眼睛还是没有焦距,叹了口气,又问:“甘榛小姐什么时候发觉了。”
“从你亲手做的那晚难喝的肉粥。”
玲珑一听,心里又蹿火了,还很好面子地回头去盯德全,发现这厮已经溜走了。
“甘榛小姐是在故意戏弄我?”
“你费尽心思演双簧,我哪好意思拆穿?”虞甘榛冷哼道,“而且,比起你曾对我说过的话,这些,又算什么?”
她能这样说,说明还没有彻底放弃他吧?
玲珑浓黑的长睫颤啊颤:“那,只要能让甘榛小姐解气,您怎么戏弄玲珑都行。”
“如果我说怎么样都解不了气呢?”
“那,能让甘榛小姐出出气,也行。”
虞甘榛看着卑微至此的玲珑,正色道:“玲珑,你当时把我推向别人时,可不是这个态度。我曾经想过,如果你能一直那么绝情,我尚会高看你一眼。可你一直以来都是这样,时而无情,时而深情,态度暧昧,摇摆不定。你把我当什么,又把自己当什么?”
玲珑沉默片刻,声音清冷:“很犯贱对吗?明知无理,明知不妥,却还是依仗着您的偏爱有恃无恐地骄矜任性,自作聪明地帮您铺路,但自己又根本承受不住那样的结果,又在您要收回所有优待时无法控制的卑躬屈膝、低声下气。”
玲珑明明置身烛光,却似陷入黑暗,且在不断下坠。
难怪世人说阉奴下贱,他原以为这只是对群体的偏见,没想到,他也是这样。
“甘榛小姐,您还记得潘慈是谁吗?”玲珑的目光如月夜下的湖水,温柔清澈,隐秘寂寥,“他是莲城将军府的小公子,从小便被教导要识大体、明大义。所以他认为如甘榛小姐一般善良美好的女孩子,应该清白顺遂的度过一生,尤其不能与阉人有任何牵连。
但是,玲珑就是阉人啊。他身上深扎着劣根,他自私乖张、敏感脆弱,又自负傲慢。他以为自己可以坦然地接受他注定孤寂的命运,可是当他真的看到您拥抱别的男人、对别的男人巧笑言兮时,他才知道自己会嫉妒,而且是那种快要发疯的嫉妒。”
虞甘榛从未想过玲珑会是这么复杂的心境,震撼也感动,试探地问:“那你现在,想怎么做?”
玲珑低垂着眼,眼尾地弧度不再冷冽飞扬,变得柔软的同时微微泛着红,惹人怜惜:“不知道。”
虞甘榛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噎死:“你都说到这个地步了,你跟我说你不知道?”
玲珑知道该怎么做,潘慈知道该怎么做,可他不知道。
虞甘榛气地后脑勺都开始疼了,她揉着自己的后脖颈,没好气地问:“你到底,喜欢我吗?”
玲珑咬着后槽牙装哑巴,虞甘榛一个枕头砸过去:“别装聋作哑。”
他明知虞甘榛看不到,却还是别过脸不敢看她,耳朵红的快要滴血,艰难无比地说:“自然……是喜欢的。”
“有多喜欢。”
“比甘榛小姐对我的喜欢多。”
“哎你这话是在质疑谁?”虞甘榛坐直上身就想和他争辩,反应过来现在不是争这个的时候,回归正题,“你说你不知道该怎么做,那你要我教你吗?”
玲珑莫名其妙的,又开始拿捏他上位者的骄矜劲儿:“我可以先听听。”
虞甘榛拳头痒了,很想打人:“玲珑,你想对我好我知道。但是你应该问清我想要什么,而不是把自以为好的东西强塞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