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端知道自己虽高坐皇位,但大臣百姓对他的怀疑从未减少过。
他的位子很不稳。
他也着实需要政绩来堵住悠悠之口。
然而这并不代表他能够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份政绩,尤其这还是潘慈给的。
事已至此,也只能认下了。
姚端阴沉着一张脸,怒气冲冲地说道:“自作主张,下不为例!”
“多谢陛下。”
“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要么是升官,要么是虞甘榛。
姚端轻哼一声,根本不用猜就能想到。
可潘慈就是哪个都没说,只是道:“潘慈希望能休息几天,养好精气神和手上的冻伤,再回金司府。”
姚端犹疑又意外的眼神落在潘慈手上多处的冻伤上。
很明显,他为了这件事用了很多心血,吃了很多苦。
同样,他屈辱卑贱的过去被公之于众,他明显比自己还需要功绩来让质疑、轻蔑他的人刮目相看。
潘慈他真的舍得把这来之不易的政绩拱手让给他?
他真的一心为君为国,真的从未想过贪图更大的权力吗?
姚端有些动摇了,但一想到姚晚山告诫他的话和潘慈做过太监的经历,就硬下心来。
面对狡猾的狐狸,定不能掉以轻心。
不过……还是有别的利用价值的。
姚端拿出一本书,问他:“这是你给朕的书,为什么朕的理解,跟你批注的,意思大相径庭呢?”
潘慈起身,拿过书看了一眼,开始给他答疑解惑。
姚端憋了一肚子的问题,怕被人笑话,也没敢去找别人问,只能存着等潘慈回来给他解答。
反正他几斤几两,潘慈一清二楚,也没有必要在潘慈面前装模做样。
潘慈跟他讲完后,已经到午时了。
姚端听着他有些沙哑的声音,再看看他眼下的黑眼圈,心里浮起些许愧疚。在潘慈说告辞时,他呐呐道:“朕还有许多问题没听明白。你留下一起用午膳吧,朕会把甘榛也叫过的。”
潘慈垂首垂眸,谢主隆恩。
知道潘慈要留在宫里用膳,虞甘榛欣喜若狂地赶过来,花蝴蝶似地飘到潘慈身边,很是娇羞:“你想吃什么呀?让沈大哥吩咐御膳房,给你单独做一碗鸡蛋羹好不好?御厨做的鸡蛋羹可好吃了,又软又嫩,香气扑鼻。”
姚端冷眼旁观。
虞甘榛已经完全忽视了他,只一个劲儿地腻歪潘慈。
早知道就不留潘慈了!
这一顿饭,虞甘榛吃的很是舒爽,姚端心里憋闷,潘慈却是紧绷着神经,处处小心。
吃过饭后,姚端想先午休一会儿,便一个人去了殿后。
潘慈这才松了一口气,疲倦地闭上眼,靠在虞甘榛身上:“甘榛小姐,我好累啊。”
他昨晚熬夜把述职地内容准备好,又给姚端讲了一上午书,现在是精疲力竭。
“啊……我带你去明霞宫,你到我那里睡一会儿好吗?”
潘慈摇头:“陛下对我的印象正慢慢改善,我不能太过放肆,惹他不悦。”
虞甘榛一拍大腿,气愤极了:“我家玲珑这么好,为什么要去刻意讨好别人!”
潘慈头靠在她肩头轻轻地笑:“因为讨好陛下,才能娶到甘榛小姐啊……”
潘慈的头慢慢下移,上身靠在虞甘榛怀里。
虞甘榛以为他又在耍流氓,便听他疲惫地说:“我没事的,我就靠着甘榛小姐,小小地睡一会儿就好了。”
潘慈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
虞甘榛搂着他一动不敢动,身体很快就有些僵硬了,可她却觉得很幸福。
让她累一点,再累一点。
她也想为他们的相守辛苦付出些东西啊。
姚端睡醒出来就看到两人相依偎的一幕,顿时又酸又涩又恼火,刚想发难,被虞甘榛瞪了一眼。
她用眼神威胁他:不许吵到潘慈睡觉!
这丫头真是越来越没大没小无法无天了!
姚端暗自咬牙,然后冷哼一声,轻手轻脚地坐在案后,安静看书了。
但注意力完全集中不了,眼神不断地往那对璧人的方向瞄。
在回忆,在羡慕,也在怅惘。
当时只道是寻常。
这个睡姿并不舒适,潘慈睡得很不踏实,没一会儿就醒了过来。他看到姚端已经坐在案后了,连忙请罪。
虞甘榛认为潘慈突然醒过来是因为姚端太吵,很不爽:“沈大哥,不是让你小声一点吗?潘慈很累,您舒舒服服地在殿后床上躺着午休,他却挂念着给您讲解,只能坐在椅子上小憩。你怎么这么不会心疼人呢?”
姚端指着自己的鼻子,无辜又不敢置信:“关我什么事?我已经很小心了好吧。而且,我为什么要心疼他?”
“哼,爱民如子听过没?”
潘慈想劝架,不敢去劝姚端,只能安抚虞甘榛的情绪:“甘榛,我没事的。我方才已经休息的很好了,现在精力充沛。”
虞甘榛心疼极了:“玲珑,你看看你的黑眼圈……你身体本来就不好。”
这一唱一和的,看的姚端气不打一处来。
原来他不仅多余,还是个压榨臣子的昏君。
“好,都是我的错,是朕对不起你们。潘慈,朕不用你讲了,你回去吧。朕会给你派软轿马车,你可千万别累着自己。”
“沈大哥!你这样的行为真的很幼稚你知道吗?”
姚端差一点就要暴走骂人了。
要不是这丫头性子傲脸皮薄,骂过后不好哄,他会忍到现在?
“我不让他讲了还不行吗?虞甘榛,你到底想怎么样?”
潘慈生怕虞甘榛把他好不容易融洽的臣子关系给弄崩了,刚想开口让她给姚端道歉,便被她按坐在椅子上。
她撸起袖子走向姚端。
姚端惊讶地瞪大眼睛,以为她要行刺,护驾两个字几乎脱口而出。
虞甘榛却是夺过他手里的书,问他:“不就是讲解嘛,我也会,沈大哥你哪里不懂,我给你讲。”
姚端心里一万个不乐意,但看着虞甘榛的眼神,拒绝两个字努力了半天都没说出来。
他寻了处最难理解的,然后一指——
虞甘榛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