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入夜后还有些凉气,富人的避暑山庄隐在翠幕夜雾中,飞檐翘角闪烁许星光。殿后有一片密林,在夜里浓黑如墨,透不进一丝光亮,唯有林子中心的温泉能见星月。
温泉边上镶嵌着许多石头,白日里是普普通通的装饰品,在晚上却能散发月华般温柔恬淡的亮光,无论阴晴,都能让人沐浴月光。
虞甘榛坐在温泉边上,用脚踩碎那一汪明月,激起水声一片,声音很是惊喜:“这温度刚刚好!玲珑,这个地方未免太舒服了!”
潘慈坐在不远处的石头上,心里嘀咕:当然舒服了,一天要花很多钱呢。
他在默默算着账,随身带的钱大概只够他们在这里住十天……
虞甘榛提议道:“我们回家也在后院建一处温泉吧?”
潘慈思考着虞甘榛这个想法的可行性,虽然会费事费钱,但也不算什么难事。
难得她提出要求,定是要想尽办法满足的。
虞甘榛冲他招手,催促他快些过来:“玲珑,你快过来。这良辰美景,最适合一起泡温泉了。”
不过,有的要求可以满足,有的便算了吧……
潘慈摇头拒绝:“我身上脏,甘榛小姐还是自己泡温泉吧。”他指指一边的屏风,“我现在就过去那里。你安心享受温泉,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脏才要好好泡泡温泉的啊。”虞甘榛坐在他身边的草地上晃着他胳膊撒娇,“玲珑,我很想很想和你一起泡温泉的啊。跟我一起吧,好不好?这里这么美,可千万不要浪费了。离开之后,你就是想一起泡温泉,也再难找到这么美的地方了。”
青草萋萋,夜光流转。她穿的水蓝色长裙衬得她宛若是生于湖中的妖精,赤着双脚,睁着妩媚而不自知的大眼,抿着殷红的唇,好奇又期待地凝视着你,邀请你一同入水……
这谁受得了。
反正潘慈受不住。
但恐惧和抗拒让他克制住了,他僵硬地转移话题:“甘榛小姐,我看你的病差不多也好了。明日我们便下山去大泽皇城吧。”
虞甘榛酝酿了好久才摆出那副楚楚可人的诱惑表情,没想到被潘慈被了一盆冷水,气呼呼地推开他胳膊,坐回温泉边。没好气地回他道:“谁跟你说的我病快好了?这是因为这里气温适宜,所以才没事。我要是现在下山,准会立马病倒。”
潘慈也不想让她受苦,提出了一个解决办法:“要不,您就在这里休养,我一个人去皇城请牌位,然后再来这里接你一起回去。”
虞甘榛摇头,委屈地扁扁嘴:“玲珑,你是不是嫌我麻烦了?”
他怎么会嫌弃她麻烦?
潘慈有些语无伦次地解释道:“我哪次生病不是甘榛小姐悉心照顾,如今好不容易得了照顾甘榛小姐的机会,体贴都还来不及,哪会觉得麻烦?”
虞甘榛还是低头看着水面里的圆月,很是自责愧疚的样子。
潘慈心中一慌,脑子也有些乱了,走过去,蹲在她身边,想好好解释一番。
“甘榛小姐,我真的没有嫌弃你的意思。只是我们此次来大泽是有任务在身,而我也只有一个月的事假,除去来回路上耗费的时间,我们的其实并没有多少时间可以耗费。我也是心疼你,不想让你在闷热中奔波劳累……”
他正解释的着急,虞甘榛忽然抓住了他手臂。
潘慈和她对视一眼,见她嘴角上勾,神采奕奕,愣神片刻,心中大呼不好!
但已经晚了,虞甘榛直接将他推进温泉里,和他一起压碎水中那一轮明月。
一串串气泡咕嘟嘟地上浮,潘慈慌乱之中还在担心虞甘榛会不会呛水,踩着泉底扶稳她的身子。腰间忽然一松,自己的外衣就被剥开,被虞甘榛用力抛上岸。
“你……甘榛小姐不要胡闹。”
潘慈连连后退,却被水波推的身子一歪,又被水没了顶。他站稳抹了把脸,见虞甘榛还想过来,沉下脸希望能吓住她:“甘榛小姐,我不喜欢这样,你别再闹了。”
“不喜欢?我不信你不喜欢。”虞甘榛微微一笑,手摸上了自己的腰带,“玲珑,我不占你便宜,你脱多少,我就脱多少。”
话音刚落,她的外裙就漂浮在水面上。
此刻两人皆只着白色中衣,被水打湿后,曲线和内里的色彩毕露。
虞甘榛慢慢走向他,笑容愈发勾人。
她……她是何时,从那个只会追着他让他帮她擦鼻涕的小丫头变成这副危险又迷人的样子的?
潘慈并不明显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腿脚发着软,还努力往后退。
温泉底石砖坚硬,他后背撞上温泉壁,再退无可退。
虞甘榛还步步紧逼,湿透的里衣显出肚兜的红晕,让潘慈的视线无处刻落,只能紧闭双眼。
她轻笑一声,像是深山中能多人心智的妖怪的银铃:“你看,我就不相信,你会不喜欢。”
不喜欢?
怎么可能不喜欢。
没有男人会不喜欢,尽管他不算个完整的男人。
身体依旧为此滚烫起来,内心蠢蠢欲动地期待着她能继续。
但是他,不允许她这般挑衅自己。
潘慈睁开眼,上前一步,哗啦一声,抱着她沉入水底。
她对他做的,他自是会加倍奉还。
月线刺透每一个上浮的气泡。泉底石砖光滑,她的后背刚好压倒了泉眼,汩汩流出的温水涌动在身下,像是压倒了一只脾气温顺、不懂反抗的猫,
乌发在水中交缠,空气在彼此呼吸间交换,再分不出彼此。
也不知是水还是吻的缘故,整个世界都分外柔软了起来。那带着星光月华的温暖像是要从每个舒展的毛孔侵入,温柔又不容拒绝的占据身体内每一滴血液、每一毫经脉。
在彼此气息耗尽前,潘慈抱着虞甘榛灵巧地翻出水面。
因为缺氧的缘故,虞甘榛浑身无力,只能娇软地靠在潘慈肩上。别说继续使坏了,就连自己走出温泉的力气都没有。
潘慈把她治的服服帖帖,心满意足地想将她抱起,上岸回房。
虞甘榛倔强地推开他,自己踉跄一下,差点摔倒。
潘慈带着浅浅微笑歪着头看她,等着接招。
虞甘榛被他盯得恼火极了,心一横扯开中衣绑带……
满院子鲜花开放,春光乍泄。
“玲珑,你顾及良多,我作为女子又何尝没有自己的矜持和骄傲?我愿意和你坦诚,你为什么不能鼓起勇气相信我一次?”
“我是你的未来的妻子,我深爱着你,我想了解你的一切……你为什么不能相信我呢?”
*****
林中窜出一只灵猫,它个头并不大,却浑身瘢痕遍布。正歪歪扭扭地瘫倒在草丛中,似是第一次见天光一般,却连抬头看看周遭一切的力气都没有。
那是它主人罪孽和痛苦的根源。
他每年都要经受脓肿和剧痛,那些日子里,他总觉得猫的身体里存在着恶心的虫子,而他自己也是一具即将腐烂的臭肉。
他不知道这只猫都已经被摧残成这样了,为什么不能就此死去,让他能够得到某种意义上的干净和轻松。
可是,这只猫就是这般半死不活,阴魂不散。
时不时还鲜活那么一下,让他窝着闷火,无处抒发。
那么丑陋,那么残缺,那么污秽。
这世上,还有比这只猫更可悲更丑陋的物事吗?
又为什么,这只猫是他的?
他不敢让任何人看到自己的猫,无论是沐浴还是生病、受伤,都不会在其他人面前脱下裤子。
可她执意想看看他的猫。
撒娇胡闹,甚至愿意先一步坦诚。
她说,她是她的妻子,她想要了解他的一切。
她深爱着他,同样,也深爱着他所有的过去和伤痛。
她甚至,用她洁白无暇的手,触碰了一下他的猫。
他瑟缩着往衣服里躲藏,苍白的脸转为通红,哭声再压抑不住。
她……真的没有讨厌吗?
她真的,不会讨厌吗?
*****
虞甘榛醒来时,潘慈还在自己身边熟睡着。她有些奇怪,他平日里作息那么规律,怎么会睡到现在?
她坐起身,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翻过他,坐在床边,准备穿鞋。
身后人坐起,从身后抱住她,嗓子哑哑地问她:“你去哪儿?”
虞甘榛回头看他一眼,弯腰穿鞋。
潘慈见她不理睬自己,有些心慌:“你去哪?你说话呀。”
“茅房茅房!”虞甘榛没好气地瞪她一眼,披了外衣匆匆出去。
完美完成五谷轮回之事,虞甘榛一身轻松地从溷轩中出来,被等在门口的潘慈吓了一大跳:“你,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潘慈眼神躲闪了一下:“等,等你啊。”
“我出恭哎。”虞甘榛想到自己边拉臭臭边唱歌的习惯,登时面红耳赤,忍不住骂他一句,“登徒子,臭流氓!”
潘慈有些委屈,他又没偷看,不过站在门外等她就被她说是流氓,可真是冤枉。
潘慈受气小媳妇一般舀水,帮她净手,然后两个人结伴往回走。
虞甘榛走着走着就被潘慈紧紧握住了手,拉手就算了,这厮还老是往自己身边挤。她往里走,他也往里走,把她逼得只能贴着墙根走路。
虞甘榛想打人,又看他面色似乎不好,也没下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