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季向阳就从不远处饮水机的地方端来水给叶渡,叶渡喝下药后,皱了皱眉毛:“这药怎么那么苦?”
季向阳赶紧从口袋里拿出一颗用橙色包装纸的糖,拆开,迅速塞进叶渡嘴里。
甜味在嘴里化开,蔓延至整个口腔,橘子味儿的,有点像夏天的味道。
糖刚被咬碎,刚刚的护士姐姐就拿着吊针和一瓶药过来。
叶渡感觉到了死亡的气息,离窒息不远了。
和之前一样,护士小姐姐毫无感情的端起叶渡的手看了看,又打量着他的脸,大概是在看刚刚的皮试有没有对药物产生过敏。
确认无误后,调了一下输导液压,把药倒挂在上方的铁栏杆上,说道:“手。”
叶渡抬起手,护士姐姐又一次的展现了自己扎针的功力,快,准,狠。
鲜红的血液在针管里回流着,最后又落下去。
护士姐姐把药瓶放好以后,就推着护士车走了。
季向阳问:“疼吗?”
叶渡稍稍抬起手来:“还行,对了,我睡一会儿,打完针了叫我,好困。”说完,他就往后背椅上一靠,头歪向一边睡觉。
生病的人总是犯困,叶渡没一会儿,气息就开始沉重起来,身体随着呼吸慢慢起伏着,大概是睡着了。
季向阳看了他一会儿,脸色比之前的稍微好一点了。
闲来无事,就从口袋里又掏出一颗糖,放在嘴里,慢慢等他化开。
其实这糖的味道还不错,之前一直觉得太甜腻了,但这次竟然没这么觉得。
糖随着时间的移动,慢慢变小,化开来,季向阳准备拿出手机打会儿游戏,手伸进口袋里,摸到了手机的菱角,突然感觉左肩膀一沉,好像有个东西砸下来一般,还带着热气儿。
季向阳顺着眼角往左边撇了一眼,一颗小小的脑袋正低垂着靠着自己。
他笑了一下,随后轻轻拍了拍叶渡的脑袋,没有醒,睡得真香。
季向阳没在管他,就由着叶渡靠在自己肩膀上,也不嫌重,最后,慢慢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害怕把他弄醒了。
季向阳拿到手机的时候松了一口气,按住手机的开关按钮,屏幕瞬间发出光,还伴随几条信息和二十多通电话。
他惊了,因为显示屏上显示的未接来电都是他的老母亲韩佩佩女士的电话。
因为手机要带学校,所以季向阳的常年静音,连震动都没有开。
这下好了,报应来了,自己完全忘记了要给父母打电话自己为什么今天晚上到现在还没回去。
他双击了一下屏幕,手机自动转到拨打页面,按下韩佩佩女士的电话号码,那边“嘟”了几声,随后立刻就被接了。
电话那头:“喂,你还知道给我回个电话啊!你去哪了季向阳,给你打了那么多电话,我找了好多你的同学,他们说你一放学就捡书包走了,季向阳……”电话那头传来韩佩佩女士的怒骂声,有点刺耳。
季向阳伸着胳膊,在自己可以听到的情况下把,电话拿的离自己远远的。
看着意思,韩佩佩估计要唠叨很长时间,虽然电话费不贵,但那也是钱啊。
季向阳把电话放在耳边,轻声说道,“妈,别嚷嚷了,回去你好好骂我都行,我现在在医院,你这声音不去当个传话员就可惜了。”
韩佩佩听话喜欢听重点,一听季向阳说他在医院,立刻反问道:“季向阳,你怎么了?季向阳!虽然我们当家子的很少管束你,但你也要以身作则啊,要不然我就跟其他家长一样了,没天不让你出去……”
季向阳一听韩佩佩不让他出去,连忙解释道:“妈,不是我,是我一个朋友,他生病了,我带他来看看。”
韩佩佩:“你别真自己当个香饽饽,人家需要你吗?人家是没有父母吗?需要你?”
季向阳:“妈,他母亲出差了,一个人在家,”季向阳揉了揉眉心,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难受。
韩佩佩交代了几句注意安全什么的,就挂了电话,表示并不在意。
另一头,韩佩佩刚挂了电话,站在原地不动,好像在思索着什么,坐在沙发上的季戚,也就是季向阳的爸爸。拿着报纸问:“韩佩佩,你站那干嘛呢?”
韩佩佩的神儿这才被拉回来,她连忙跑到沙发边坐下,跟自家老公说:“你觉得,季向阳是不是谈恋爱了?”
语出惊人。
季戚扬了扬眉毛,抖了一下手中的报纸,继续看,说道:“不足为奇,毕竟我儿子要成绩有成绩,要长相有长相,人际关系又那么好,当然会有女孩喜欢啊。”
韩佩佩拍了一下手,“这么说倒也对。”
季戚:“你可别插手他们年轻人的事情啊,我倒觉得他现在谈恋爱也没什么不好的。”
韩佩佩没在理他,好像另有所思。
叶渡打完针已经十一点多快十二点了,护士姐姐刚来了一趟,把针管给拔了,顺便把胃检测报告给了他。
拔针的时候,一向严肃的护士姐姐笑眯眯的说道:“你这个哥哥还真当的称职啊,都这么晚了还陪着弟弟。”
季向阳眯了眯眼睛,哥哥,这个称呼听起来不错的样子。
拔了针,季向阳握着叶渡的手,摁住打针的地方,以防万一血会冒出来。
护士姐姐交代了几句这几天该注意饮食必须清淡,不能吃辛辣的,配了一些药,三餐都要吃不能断,其他就没什么了。
季向阳怕忘记,用手机通讯录记着。
等护士姐姐走了以后,季向阳收起手机,拍了拍叶渡的脸,轻声喊道“叶渡,醒醒,我们该走了。”
叶渡还在睡梦中,拍开季向阳的手,喃喃道的“嗯”了一声,但仍然没有反应。
季向阳见他反应感觉好笑,抬起手轻轻掐了一下他的脸,大概是叶渡怕疼,这下醒了,睡眼朦胧的望着季向阳,呵呵一笑,“妈,你回来了。”说完,又顺着倒在站在他面前的季向阳怀里。
大概还在梦里,是不是梦到妈妈回来了。
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季向阳的肚子好舒服,软乎乎的,叶渡双手垂下来,因为胳膊长,又加上倾斜的缘故,手被垂在地板上。
季向阳无奈,把叶渡的手抬起来,“叶渡,快走啦,手别放在地板上,脏。”然后顺着这个姿势,掐着叶渡胳膊窝给抬起来,嘴里说道“站好。”
这下叶渡可清醒了,赶紧站好,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季向阳:“打完针了?”
季向阳:“不然呢?”
大概是睡了一觉,叶渡精神了,“那,走吧。”说完,叶渡往门口走去。
太尴尬了!
季向阳在后面小声嘀咕了一句:“叶渡,我在TM照顾生病的你,我就是狗。”
多年以后的季向阳,“汪。”
已经快十二点了,外面凉风习习,不似白天的温度一样。
季向阳让叶渡到门口等着,自己去医院大门拦车,因为现在已经十二点了,门口的车很少。
嘴里还含着季向阳刚刚给的橘子味糖。
夜色正浓,刚把嘴里的糖咬碎,甜味有点发腻了。
叶渡打了个哈欠。
“叶渡,我们又见面了。”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叶渡听见这个声音,心脏漏了一拍,他把心提到嗓子眼儿上来,浑身紧张得就像拉满了弓的弦一样。
他慢慢的把头往后扭,就像提线木偶一样,这次,真的看见了他——魏岑,他手里拿着一本白色的不知道什么的东西。
魏岑比以前要高很多,虽然是差不多年纪,但脸上的胡茬却比这个年纪的少年要更加明显,给他添加了一抹沧桑。
魏岑看了看附近,眼神又转向叶渡,目光像冰冷刺骨的刀,一下一下刮在叶渡的脸上。
魏岑上下打量着他,“怎么?今天那个护草使者没有在你身边?”
叶渡吸了吸鼻子,刚刚胃还没有疼,现在好像开始反复了,胃绞在一起的疼。
他站稳脚步,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没事儿人一样,“魏岑,你还来找我干嘛?”
魏岑低吼着,但仍然可以从话语中听出他愤怒是情绪:“干什么?自从谭听死了,我就被学校开除了,开除了!我可是有大好前程的人!现在,全毁了!”
叶渡闭上眼睛:“魏岑,或许,你被开除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谭听,他现在已经是冰冷的尸骨了,他如果没死,也有大好的前程啊。”
人为什么能这么自私。
魏岑好像被戳中什么点,音量提高了几分:“我管他干什么,都是死了的人,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我的爸爸,还在医院里躺着!!”
魏岑终于忍不住,走上前去,揪着叶渡的领子,“凭什么,凭什么你转个学就一走了之。”
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冷笑了一下,笑的让人瘆得慌,声音又放低了些,轻声说道:“叶渡,你现在过得倒挺好啊,还有朋友呢!但你的朋友如果知道你那些破事?还会不会继续跟你玩呢?会抛弃你吗?”
那些事情可不是什么好事。
叶渡听见魏岑的话,本来刚有气色的脸,唰的一下就白了,“别,别告诉他。”
魏岑放下叶渡的领子,哼笑了一声。
叶渡现在腿发软,他靠着墙,气虚喘喘的,拼命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别告诉他,别告诉,他。”叶渡低着头祈求道。
“别告诉我什么?”不远处传来熟悉的声音,以前那个声音能让叶渡安静下来,现在叶渡只感觉到了害怕。
害怕被抛弃,害怕曾经重蹈覆辙。
叶渡背对着他,这次,他不敢转身,不敢面对。
三人就这样对立着。
身后的脚步声渐渐近了,鞋子摩擦地面的声音一下一下打在叶渡心里。
魏岑对着季向阳笑了一下,随后把视线投向叶渡,“你的护草使者来了。”
叶渡不敢转身面对季向阳,现在恨不得就跑,他只能当个逃避者。
身后咫尺之间传来季向阳的声音:“小孩儿,转身。”
叶渡没有动。
“叶渡!”季向阳的声音提高了一些。
叶渡深吸了一口气,咬了咬牙,不得不转身面对他们。
见叶渡面对着自己,季向阳仔细的打量着他,问道:“他谁?”但从始至终,从来没有正眼看过一次魏岑。
叶渡低声说道:“以前,学校的,同学。”
季向阳仍然盯着他:“只是同学吗?”
这个对话莫名严肃,有些像父子之间的交谈,就像是叶渡做错了什么事。
气氛好像有些严肃,叶渡压的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看了看正站在旁边看戏的魏岑,那人正坏笑着。
“不许看他,看我,回答我的问题。”季向阳把叶渡的脸掰回来,语气有些不好。
叶渡低声“嗯”了一下,他不敢把实情告诉季向阳。
他是个懦弱鬼。
旁边一直不出声的魏岑终于开口说话了:“你是叶渡朋友吧?哈哈哈哈哈,让我来告诉你叶渡的过往。”
“可能你还不知道,他之前在我们学校一直是没人跟他玩的状态,好不容易巴结到一个朋友,没想到啊,他死了。死了哈哈哈哈哈,是因为叶渡借他钱,谁知道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他那个朋友,不堪承受侮辱,自杀了!”
“你还想听更多的吗?”魏岑诉说着事情的真相,好像这些都事不关己一样。
“够了!别说了。”在旁边的叶渡终于忍不住,呵斥住他。
季向阳低头看了看叶渡,叶渡眼圈发红,腮帮子一直抖着,好像下一刻就要扑上去咬他,跟他干一架一样。
“怎么?怕了?胆小鬼。”魏岑说道。
他怕,他是真的怕,这点魏岑没有说错。
自己就是个懦弱鬼,胆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