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出瓮中捉鳖！”李如松笑道。
出得房门，高冲正恭敬立在一边，见陆绎面色淡淡，遂上前道：“大人，这船上所有船工歇在底层的舱房，卑职去溜了一圈，果真见到几个行为举止怪异的人。”
“你去与主管航行的船师说，晚时逆风，船速减慢。”陆绎道，快步行去房内拿出一锭银子，交到高冲手上，“制造一场小小的混乱。”
高冲了然，接过银子后躬身离去，陆绎则不动声色从首舷踱到船尾，靠近尾柱有间舱房，前后各有两人把守，这里便是存放官银之处。
约摸过了半盏茶功夫，天色渐渐昏暗，由远及近听到一阵角鸣，片刻后，耳边又是喁喁私语，陆绎耳力好，隔着几层距离，仍能清楚的听到舱房内不大不小的声响，“怎么这么倒霉，才出了京城就碰到这种鬼天气。”另一人忙道：“小点声，翻不了就行。”
听了半晌，尽是些污言秽语，陆绎蹙眉，旋身上了甲板，船师正指挥着几个船工关闭水密门窗，先是低舷一侧，防止进水，然后匆忙下了底层，陆绎敛眉轻笑，心道：果然拿人钱财替人办事，活做的倒十分精细。
到了晚间，运河如飘带绵延千里，浪涛滚滚而来，一下下拍打着船舷，前方浓黑如雾，即便有长灯照明，依旧看不真切。
陆绎端坐在桌前，手指抚着一方丝帕，动作轻柔，清隽的面上隐隐露着笑意。
“陆大人……”房门被扣响，正是李如松。
“进来，”收起丝帕，抬眸见李如松一身黑色劲装，乌发高束，神情戒备的左看右看，然后闪身进了房，陆绎扶额，问道：“你是去捉贼的，怎的穿的像个贼一样？”
李如松低头打量，诧异道：“难道这样不是更方便行事？”他在关外行军打仗，有时需要夜探敌营，就是这样装扮，也未听爹爹说过不妥。
“李武进还是换回常服罢，否则，我怕你还没出舱门，就被外头的守卫擒住了。”陆绎道。
李如松只拍拍襟口随手拉过一条凳子坐下，“方才那些船工乱哄哄的，说是晚间逆风，可我瞧着星月明洁，四际至地，皆无云气现象，行船十分便利。”
陆绎惊异于他竟如此心细，笑问：“李武进也会观星象？”
“如松不才，自小熟读甘石星经，兵法有云知天知地，胜乃不穷，在外行军若要取胜，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说罢眼底透着几分探究，“所以，这是陆大人使的障眼法？”
陆绎面上淡淡，瞧不出情绪，默了半晌才道：“是与不是，今晚便知。”桌上有杯半温的花茶，花沫漂浮，与站船上特意备的三才杯不大相称。
“这是明菊花茶，没想到陆大人会对这种市井之物感兴趣。”李如松疑道。
“家中夫人喜爱，是以顺便捎了些。”
他说话时眉眼含笑，语气轻柔，连带探向杯垫的指尖也是温柔的不成样子，李如松不由想到，能与陆绎相配的女子也定是螓首娉婷名门闺秀。
夜幕沉沉，船舶静静驶在运河上，船舱内此起彼伏的鼾声间或响起窸窸窣窣的走动声，水上雾气大，染得皓月一片朦胧，起风时，波浪铺开，竟是一层压过一层。
陆绎依在尾柱不远的侧板后，冷眼看着几条黑影猫腰撺上了甲板，与他隔了一丈距离的李如松同是神情警惕。
为首的是个身形魁梧手脚粗长的高个，右手一直按在腰侧，许是怕引人注意，几人走的分散，待行至船舵梯口，队尾一人摸出把短刀，刀锋雪亮，借着昏暗油灯，陆绎瞧到刀柄上刻着的淬火型纹饰，这是东瀛一种削铁如泥的短刀，见他只轻轻的在桅杆绳结上划了下，碗口粗的绳子霎时炸开数股，陆绎轻哼，不屑的松动了下腕骨，瞥向躲在梯口下狭窄通道内的高冲，高冲在那人还要划第二刀时反手勒住其颈部，连人带刀拽到梯口下。
寂静无声，干脆利落。
守门兵士察觉声响，朝着夜色呼声道，“谁？”
话音才落，为首那人起手使刀砍将过来，守卫惊惧，退出一步，陆绎趁此凌空一转，飞身一脚踢在他手背，厉声哀嚎，竟尺骨尽碎。
船上灯火立时亮起，再无遮掩的倭人见状大惊失色，互相背抵，口里叫嚷俚语不断，李如松虽听不懂，仍狠狠道：“留着去跟阎王爷说罢。”
长剑斜斜刺出，突然攻势搅的围成一团的倭人再次散开，一时竟不知如何抵抗，两方缠斗，烛灯被挑落船面，李如松手里剑花翻转，速度之快，眨眼将几人衣袍削成破布，一枚如斗五彩异物自倭人怀里掉出。
陆绎垂眸去看，心里大骇，足下发力飞跃过去，单手隔开他捡拾的臂膀，两指成弓捏在他喉咙正中，他此番不过借力打力，那倭人已受不住疼痛，浑身战栗着，另外几人见状，顾不得上前营救，转身朝运河投了下去。陆绎将人往后一掷，李如松顺势钳住，叫他动弹不得。
大步跨到船外板，见烟波浩渺的河面忽然划来一艘民舟，高冲慌忙跑来，“大人，他们要逃。”
“不急，”陆绎转身将地上的圆斗捡起，指腹沿着凹凸不平的表面拂过，触到底端拉线，“穿上水靠，去把那几人给我捞上来。”
高冲不解，又听陆绎道，“油灯提来。”
火苗燃在拉线上，陆绎默数两声，随后往河面扔了去。
“砰”地一声，水花四溅，民舟霎时翻了过去，高冲忙命人下水，片刻后浑身是血的倭人尽数被捞了上来。
“陆大人，这是何物？竟有如此威力。”李如松奇道，痴迷的盯着陆绎手里五彩异物，军营中火药火铳不在少数，但大多比较笨重，像此等小巧玲珑之物他还从未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