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大哥,他受伤了,你莫要再伤着他了。”少女见到血色,俏脸一白,身子虚晃着眼看就要栽倒,今夏手快,箭步上前扶住她后背,凑近道:“姑娘心善,还请替我们说句好话。”
今夏一身男装打扮,俨然是个俊俏公子模样,少女靠在她怀中原本毫无血色的面颊渐渐泛起红晕来,子衿一把拨开今夏,将少女护在身后,警惕的看了过来。
“我们只是海商,如今海禁解除,不过是想出海去谋个生路。”她话音未落,子衿扬声打断:“撒谎!”
“…………”
子衿向前走了几步,双眼清亮,直直的看着今夏道:“你说海禁解除,你在撒谎!”
二月里,福建巡抚都御史的奏折圣上确实批准了,怎的难道他们还不知晓?今夏的视线在几人身上来回转悠,复又瞧到不远处不敢上前来的数人,心头的疑团越来越大,而少年却径直行去岑寿旁,二话不说的拿走架在他脖子上的匕首,“哥哥,把人都带回去。”
“什么?”今夏与男子齐齐问道,竟是出奇的异口同声。
“哥哥,如今寨子里人手紧缺,有些繁重的活计还得多些人来做,”子衿缓缓道,手指着今夏,“我觉得他就可以。”
“兄弟,你是喝药喝傻了麽,这几个生面孔,怕是还没进到寨子里就被砍了。”男子诧异道,望着空空的手心,复又去沙滩上捞了把两刃刀挡在身前。
“有我在,他们不敢说什么,”子衿顿了下,语气有些涩涩,“我这身子,只要苟延残喘一日,就对他们还有用。”
今夏压根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凭直觉,他口中的寨子定不简单,少年身上的程子衣虽然破旧发白,但却干净整洁,举手投足间像是她曾在京城乐坊里见过的世家公子哥,只是眼前这人气质清灵,与他们又大有不同。
岑寿因受了伤,行动不便,被人推搡时踉跄着差点跌倒,李戡等人忙将他搀的更牢,一路沿着海岸走,穿过竹林向着北面行了大约一个时辰,才在一处山涧边停下,今夏探头去看,深不见底的涧水卷着湍急的浪花奔腾而下,眼前右侧居然是处陡峭的断崖,山涧对面东西两侧各有两幢石门,东侧石门边角修了个瞭望台,台上有人举着鸟铳吆喝:“什么人?”
旁边,子衿自怀里掏出一双金丝手笼,扬在半空晃了晃,手笼上的金片在竹林里斑驳的日光下十分耀眼,今夏被那抹金色晃得眼神一乱,思忖着这双手笼子价值不菲,不知有何用处。
石门轰隆隆打开后,驶出一叶长舟,舟身狭窄勉强挤下几人,余下数十人只留在原地等待,今夏好奇的看着子衿将金丝笼递给他身侧男子,自己则扶着少女坐在船尾的软凳上,她往身后瞅瞅,船尾有些潮湿,木板间甚至还有少许青苔,她也不恼,笑嘻嘻的坐了上去,岑寿等人立在船尾,见状要去拉她起来,今夏只摆着手,她没那些娇惯毛病,往常办案子,与那些被尸水侵蚀的面目全非的尸体一处都睡得着,何况现下,子衿挑眉,哼了声道:“我劝你们还是蹲下,否则行到半道,被削掉脑袋可莫要怪我没提醒。”
“哥哥们,咱得入乡随俗。”今夏笑道,招呼着几人坐下,船行时,仰首才发现原来两山中横亘着一条肉眼难以察觉的细绳索,绳索上缠着许多倒刺,若无金丝笼子,整个手怕是要废了,今夏奇罕,再去看深水涧,幸得有根绳索,否则船体不受控制会随着激流坠入崖下。
一路经水而过,到了石门后,才是别有洞天,眼前视线豁然开朗,夹岸三三两两的行人或拉扯孩童训斥着或挑担快速奔走,内里参天大树依在岸上,盘根错节的底部在水中露出小部分来,原来山涧的水分支连到了寨子里,所行之处,无不弥漫着热闹的气息,今夏一时费解的四处张望,船停下时,岸上走来一个髭襞大汉,面露狐疑的盯着今夏,随即举着手铳对着她,子衿忙上前按下手铳,道:“他是我寻来做农事的人,身家清白,没有官司缠身。”
大汉不信,只道:“曾大当家说了,生面孔一概不准进寨子。”
黑黢黢的枪口继续抵着她脑门,今夏一怔,岸边行来另一人,愁闷的抱怨道:“今日都死两个了,照这么下去,大当家回来,咱俩就倒了大霉了。”
闻言,子衿慌忙上了岸,揪着来人衣领,急吼吼问道,“怎得回事?”
收紧的领口逼迫的他快喘不过气,使劲挣开后揉着脖颈道:“俺们也不清楚,要不先生去看看。”
“我也去!”今夏喊道,甫一进寨子她就闻到一股呛人的味道,像是什么毛皮熬糊了的气味,闻久了就会胸闷难受。
子衿回头上下打量着她,“你会看尸体?”
“略懂一二,不过是些乌七八糟的书,奇闻异事倒是不少。”
说到此,子衿已衣袂飞起一角快步朝街内走去,接着抛来一句话,“那你随我来!”今夏回身与岑寿等人颔首,又看向若有所思的少女,欠身抱拳道:“烦请姑娘把我这位兄弟的伤口清洗一下,哦,带他找个有水的地方就成。”
子覃羞涩一笑算是回应,今夏忙扭头跟了上去。
拐了几个巷子,在一间低门矮房处停下,难闻的气味愈发浓重,今夏不禁捏着鼻子,尸体摆在门口,口鼻呈张翕状,面色青紫,似乎死前十分痛苦。
从袖口拽出丝帕缠在手指,扒开死者口部,探身去看,子衿忙拉住她,“这是作何?”
“寨子里似乎不止死了这两个人”今夏说着,在他口喉里隐约瞧到些细微粉末状东西,双瞳骤然收紧。
“这个月来已经有七人了,”引路的男子接道,他体型胖了些,一时也蹲不下,只能俯身看向今夏,“公子,可有发现?”
“没有发现,”叠好丝帕,起身看向门边,问道“这里头是做什么的?”
见她是个半吊子不懂装懂,男子显然不愿意搭理,反倒是另一边的子衿回道:“没什么,不过是普通的烧火小灶。”
“这年头,还有人烧个灶把自己呛死的,也是稀奇,”今夏笑道,一瞬不眨的盯着子衿,后者在她凌厉的目光里不由得躲闪起来。
白绸布遮了过来,两具尸体随即被人抬走,她想问如何处理,结果那胖子已经不耐烦的将她轰出了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