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夏支着耳朵去听,那小吏回道:“大人在俞将军的营中。”
话音才落,李如松已重新拉回缰绳打马朝着营帐而去,今夏则笑着看向小吏,“这位大哥,请问陆大人住在哪间房啊?”
营中
陆绎手持一根细细的钳棍指向附近岛屿,俞大猷、刘焘负手立在对面,听到赞同之处不由得点头。
帐外李如松的声音传来时,俞大猷哈哈一笑,拍着陆绎肩头道:“兄弟,咱们的大功臣回来了。”
正说着,李如松已揭开帐帘大步走了进来,赶了几日路,人虽有些疲倦,但精神抖擞,“俞将军,刘总督,陆大人,如松不负所托,已将龙门、新丰、紫金县三地倭寇与众将士合力剿灭。”
少年人正是踌躇满志的时候,意气风发的姿态甚是轩昂,陆绎不禁心内赞赏,握着钳棍的指尖尚来不及搁下,又听他道:“此番倒是遇到个有意思的小兄弟。”
“哦,什么人,”俞大猷问道,他嗓音洪亮,隐隐带着豪放的笑意。
“说是六扇门来的,姓袁的捕快,当真有意思,足智多谋,将军一定要见一见他,此次围剿新丰县的倭寇他可是居功甚大。”李如松笑道。
陆绎手里的钳棍滑落坠地,人也有些懵了,单手扶在身侧的桌案上,思绪一时有些混乱,他复看着李如松言语带着些微颤抖,“他……叫什么?”
“袁今夏!”
***********************************************
陆绎回到官驿时,脚步虚浮,他自恃冷静,现下竟心里翻涌着一股怒火,烧的他心头滚烫,在门口站了会,深深吸了口气这才抬脚而入。
“大公子……”岑寿早候在大门后,见到陆绎脸色沉重,浑身像灌了铅一样动弹不了,只勉强开得了口,嗓音却是低的不能再低。
陆绎却似压根没听到,径直越过他上了二楼,徒留岑寿木愣愣的杵在原地。
薄薄的红木雕花镂空门边,陆绎定住,那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声音隔着门板涌进他耳内,四十多个日子里,他想的快要发狂的那个人,此刻居然就在这扇门后。他不知该气还是该笑,亦或者是该有其他别的什么情绪。
今夏洗过澡后,终于甩了那身青布长衫,挑挑拣拣的翻出一件陆绎的月白色里衣套在了身上,下身裤管耷拉着,她只能使劲卷了几圈,露出雪白的玉足。
“还挺合身的,”说完吐了吐舌,竟似仿着戏台上的做派抛着袖子捻指唱道:“陆兄~~~~~~”
“袁捕快好雅兴啊!”陆绎推门,反手将门锁死。
门梢插上,陆绎后背抵在门边,人静静立在那,眼底深沉窥不到任何情绪,今夏听到他声音的瞬间忙转身看向他,仍在滴水的发尾随着她的动作抛洒了个十分优雅的弧线。
“大人……”
欣喜的声音戛然而止,随即拽着月白袍子的手指有些不安的绞着,片刻,衣角已被她揉的不成样子。
陆绎一身灰紫色绛纱外衫,面容清隽,只眼底透着淡淡的青色,一句打趣的话叫他说的冷冰冰吓人。
等了大半晌,仍不见陆绎走来,今夏有些撑不住,小心翼翼道:“哥哥?”没反应,继续甜腻腻的唤着,“夫君?”仍旧没反应,今夏彻底慌了,脑瓜转了转,于是又笑盈盈往他眼前凑了凑,一则她心里实在没底,二则陆绎这神情让她头皮一阵发麻。
“好哥哥,你可算回来了,这官驿里连口热汤都没……”
话还没说完,她整个身子已经被一股大力猛地拽进一个紧实温暖的怀里,陆绎的心跳的很快,像是要破膛而出,浑身肌肉绷的像块石头,抱着她的双臂几不可察的颤抖着,今夏窝在他怀中,嗅着陆绎身上熟悉的气息,整张脸又往他怀里拱了拱,把自己埋得更深了些。
无声处,两人如交颈鸳鸯紧紧依偎,她的发丝仍有沐浴后的皂角香,似有若无的萦绕在他鼻尖,有些瘦弱的身子就这么安静的窝在他怀中。
陆绎颦眉,大掌隔着薄薄的里衣探向她后背,掌下清晰的印出她肩胛两侧隆起的蝴蝶骨,这才多久,她竟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弯腰将她打横抱了起来,今夏一声惊呼,双脚悬空略略紧张的吞咽了下口水,由着他一步步行到塌边,才把她安置好,今夏已经自觉的往一边挪了挪,腾出点位置。
他并未坐下,而是径直去寻了块干爽的帕子,回到榻边微微弯着身子掠过她的湿发,一点点包在帕子里擦拭,做好这些复折身从木架上捞来件宽松袍子,今夏不解,瞅着他手里的衣衫讷讷道:“我……我换过了。”
“湿了。”陆绎接道,拨开她揪着系带的手指,尽量动作不那么粗鲁的褪去她湿了大半的里衣,那一大片白腻的皮肤暴露在空气中时,陆绎的眼神倏的顿住,原本应该光滑没有任何瑕疵的肩上一道浅浅的红痕,视线下转,白色主腰遮住另一道新鲜的伤疤,他忙揽过今夏,在她后背又发现了别的深浅不一的红痕。
他在营帐中得知她人已在官驿,震撼之余便是气恼,气她如此不听话,恼她这么些年,做事还是这样不知轻重,可更多的是担心,从京城到广州,千里迢迢,又危险重重,她如何来的,吃了多少苦头,有没有饿着冻着,陆绎不敢深想,一颗心七上八下。
直到把今夏抱在怀里,他才有了些真实感,只现下,他看着那些伤口,眼底漫上一层水汽,心头苦涩的无以复加,指腹在那片红痕处摩挲,他低低问道:“这些……怎么回事?”
今夏怔了下,才想起来早前在古雷山炸火窑时背上被碎石砸出来的伤,当时也顾不上涂抹什么膏药,后来急着赶路也就耽搁了,幸而也不是在脸上,自己又瞧不到,就没当回事,饶得是她再无所顾忌,眼下面对陆绎也只能胡乱编了个说法妄想搪塞过去。
“……哥哥,你不觉得这儿的蚊子忒多了麽,尤其树林里,简直要把我吃了,我一时控制不住手劲,就抓成这样……”今夏杏眼圆了圆,约摸犯痒了,挣开手努力去够后背新长出的嫩肉挠,“早知该把我姨做的香囊带上。”她又嘟囔几句。
“原来这里的蚊子嘴皮子功夫这么厉害,隔着几层衣衫也能咬到皮肉,”陆绎将她手牵过,包在掌心,另一只手不轻不重的替她揉了揉,眼底的雾气却更盛。
“是真的,你不信麽?”今夏急道,生怕他多想。
陆绎却朝她笑了笑,“我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