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粗人,有口水就成,今日要不是兄弟来,这茶叶也不知要放到何时才派的上用场。”俞大猷爽朗一笑。
陆绎忙倾身纠正道,“哥哥这话说的就不对了,无论是舟师还是牡丹咏,在言渊看来都是大家之作,自有风雅气度,既能做出此等诗句,如何能是个粗人?”
拍马屁的功夫陆绎跟着今夏倒是学了不少,一番话说的俞大猷红光满面,陆绎又与其说了火器之事,以及水底雷如何使用,俞大猷起初默默听着,后来干脆嚯嚯起身行到陆绎面前,面上欣喜的来回转悠。
陆绎手扶桌角,与他立在一处,嘴角隐隐笑意浮现。约是一个时辰,辎重车驮着十口樟木箱子满载而归,俞大猷行去外间,大手按在箱上封条,喜不自胜,又忙命人将造船款押至库房,抓紧购买船体所需的材料。
李如松见他这番神情,大受感染,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请命同去协助,如此忙碌了半日,一切妥备,李锡特意布置了住处,陆绎婉言谢绝,只命高冲将包裹送至附近官驿,然后辞别俞大猷,打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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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残阳斜斜铺在江面,长波一层层拍打着船舷,今夏伏在侧板边,目光远远看着奔腾不息的浪花,陷入沉思。
按照既定路线,本应从京城出发后拐入长江上游,经由泸州港转去南溪,省时省力,可戚夫人知她心中焦躁,在明知有人尾随而行时,仍铤而走险选了运河这条水路,借着欣赏江景,今夏以手撑棚,她目力一般,只模糊见着后头跟着艘小桅篷窄船,说实话,明明已经发现了还要装作毫无所觉,依她的性子,实在憋得难受。
这几日戚夫人闭舱不出,今夏虽有疑惑,也不敢去打搅,因心里记挂着陆绎,她没什么胃口,午饭吃的少,现下已经有些饿了,这船上虽不如官船规矩严苛,但还没到饭点,也只能先撑一会。
待日头隐下,小灶里开始忙碌起来,今夏靠在船首听着里头叮叮咚咚,努力咽了下口水。
片刻后,耳边响起一阵脚步声,今夏扭头,见岑寿别扭的递来一包东西,油花浸透了黄油纸,一股淡淡的芸薹香油味缭在她鼻尖,今夏愣了愣,问道:“这是什么?”
岑寿仍旧抻着手,她只得接过,扯开纸包发现是切成片片的荷花鸭,炸至焦黄酥皮微微卷成边,外层还淋了厚实的花生碎,如此奢侈的做法她平日连想都不会想,登时诧异道:“你从哪得来的?”
岑寿将佩刀抱在怀里,转首看着跟在不远处的窄船道:“当然是我用正当手段换来的。”
“什么手段?”今夏又问,将油纸包凑近使劲嗅了几下,随手捏了片塞在嘴里,肉质紧实,口齿留香,不由得点头称赞,“好吃!”
岑寿没说话,掉头要走,今夏忙挡住他,含混不清道:“你不说,我也猜得到……你跟那位楼守备眉来眼去好几天了,我都看到了。”
“什么眉来眼去,”岑寿辩驳,有些气急,“我不过是跟他讨论了些戚将军的拳经三十二式各式打法。”
“哦,那就是投其所好了,除了这包鸭子肉,还换到了什么有用的情报?”今夏抓紧又吃了几片,双眼神采奕奕,怨不得那楼守备近日来瞧她的神色都变得温和起来,原来是岑寿在后头暗戳戳的功劳。
岑寿四下看看,行到船尾,今夏跟过去,听得他谨慎道:“之前楼守备跟着戚将军攻打倭寇时与吴平正面较量过,当时他手下有个曾一本。”
曾一本?今夏顿住,这个名字十分耳熟。
“曾一本其人擅于海战,但是为人疑心很重,吴平败后,他就逃到福建,约摸现在漳州那边的事都是他闹起来的,”岑寿扶额。
今夏这才想起陆绎曾说过此人,于是追问道:“然后呢?”
“什么然后,”岑寿道,似乎不明白她的意思,“然后就是这包鸭肉了呀。”
“哥哥,咱好歹也是北镇抚司的,你刑讯手段不及你哥就罢了,怎得套人话也不会多问几句,比如这个曾一本除了擅长海战还擅长什么,他使什么兵器,有无妻儿……”今夏一股脑说道,见岑寿一知半解的样子,便知自己是对牛弹琴,卷起油纸包,说的更加细致了,“你今晚再去探探,最好把这个海寇的祖籍在哪都给我挖出来。”
“问这些作甚?”岑寿疑惑,问了句。
今夏摆了摆手,“我这么问自然有我的道理。”
荷花鸭虽不腻,到底还是用芸薹焐出来的,一包下肚后,到了晚间,今夏只喝了碗粥,桌上的菜半口没动,而戚夫人神色一直颇为严肃,饭毕,翠屏同另一名婆子撤走碗筷,又倒了两杯玉兰花茶,茶香四溢,勾的今夏多看了几眼,小指头蹭着杯子一角时,听到戚夫人缓缓开口道:“今夏,你随我来!”两人行到戚夫人休憩的舱房,少顷,今夏仍立在门边,好奇的打量四周,这是她第二次进戚夫人的房间,上回匆匆忙忙也没细细看,这会才发现门右侧置了个书架子,地面有浅浅的圆形压痕,视线再转,在书架一边看到天青釉戏绣花盆,那这压痕就是花盆所致,而书架显然是临时置办的,戚夫人则从架子上抽出一沓厚厚的粉笺纸来,纸面细滑白净,竟是一点瑕疵也无,见今夏一副呆愣的样子,于是和缓了语气道:“进来,这么拘谨可不像那个风风火火的袁今夏。”
今夏忙应了声,将门关好,在桌前坐下,粉笺纸铺开,苍迥有力的笔迹映入眼帘,她歪着头看了看,赞叹道:“好字!”
“……长牌手执长盾牌遮挡敌方重箭、长枪,藤牌手执轻便的藤盾并带有标枪、腰刀,长牌手和藤牌手主掩其后队前进……”
粗略读了一行,今夏抬头,杏眸亮晶晶像盛满了耀眼的星星,“这是鸳鸯阵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