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扇门的牢狱中,今夏看向背靠墙而坐的美艳少。妇,一夜未梳洗,有些憔悴,倒不至于过分窘迫。
“你若受人蒙骗……”她一句话尚压了一半在舌下,卢氏便瓮声打断她:“并无任何人胁迫蒙骗,官爷也不用审了。”
知她有心求死,甚至不辩驳,对于这样的女囚,袁今夏见过不少,当即从她软肋下手,“作为明照坊的药徒对剂量的把控自然要比普通人要精细些,徐大人早年作左掖时,腿上受过伤,适逢下雨便会疼痛难忍,你是煎了些安神助眠的参茶,顺便加了点九里香,但是分量极轻,其实,你也未必想他死吧?”今夏睁圆了一双杏眸,笑着说道,调查一个市井斗民无异于大海捞针,但徐元启就不同了,他的黄册可不仅仅是记了一两年的事,只差连他八辈祖宗都誊上去了。
卢氏一怔,呆然望了今夏一眼,忽的凄声道:“官爷莫问了。”
“那你可知你的情郎是何身份?”今夏了然,又问了句。
“徐府里的花匠,不过是我眼混,看错了人。”
今夏继续发力,“他有无亲友,你可曾见过?”卢氏做沉思状,半晌才道:“并未……”随即补充道:“但他每月皆要告假去棋盘街住上一两日。”
棋盘街?正是那日抓捕两人的地方,也是黑市上三教九流的人常聚之处,今夏默想,心思翻涌一阵,又循循劝道:“你与他不是一路人,他可要弃你不顾的,所以,你若知晓其他务必在三法司定案前告与我,还有,你那情郎是个东瀛人,此番是想借你手窃取神机营的新式火器图,于情于理,你不该有所隐瞒。”
今夏不善拿捏人心,这是陆绎的强项,但是与他协同办案了几年,或多或少学了点皮毛。
“官爷?”卢氏泪盈于眶,艰难抚着墙壁起身,“罪妇有个请求。”
今夏颔首,便听她道:“手铳被我扔在了乱石路的山坳里,里面有三门火。药未开。”
“你,你……你不想要,你给我啊……”今夏急的一拍脑门,半是心疼半是气恼。
“请官爷寻到后交还给他。”卢氏哀求着,剪水瞳眸直看的袁今夏生起怜惜,当即应了下来。
她从牢狱出来时迎面看到杨。岳在门口来回踱步,神情焦急。
“我说夏爷,你在里头耗了一个下午了,看看都什么时辰了。”杨。岳拖着她手臂往外走。
“什么时辰,又没下差,急什么。”今夏白了他一眼,“小爷我还有正事呢。”
“什么正事,能抵得上你家陆大人等了你一个时辰麽?”杨。岳奇道,话音才落,见她已掩不住满脸紧张
,不禁疑惑,“你这是什么表情?”
“不成,我事儿还没完呢,不能去北镇抚司。”挣开杨。岳,她便撒开腿边跑边嘀咕着。
刚出六扇门,果真见陆绎挺直背脊坐于马背,调转马头正是要走。
今夏讪了讪,侧身躲在门后,偷偷去瞄他,只看他神情气定神闲,也无半点不悦,这才大着胆子朝前迈了几步。
“陆大人?”
肩胛被人猛地撞了下,今夏踉跄着扑到了门扇边,童宇这厮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谄媚的冲着陆绎笑道。
本就对他憋着一肚子火的袁今夏不屑的哼哼唧唧,“狗腿子!”随即跟在后头挪了几步。
陆绎瞥到方才一幕,指节扣紧缰绳,从马背上翻身跃下,斜斜觑着童宇,面色微沉。
“不知是陆大人,卑职疏忽了,”童宇躬身作揖,十分恭敬的模样,“大人此次可是为了徐府那件案子?您放心,卑职定会重重处罚这些玩忽职守的人,绝不会叫大人费丁点神。”童宇说完狠狠瞪了袁今夏一眼。
早按不住情绪的袁今夏闻言,黑白分明的一双眸子登时燃了簇簇火苗,反唇诘道:“童捕头,您这么说话是不是有失公允,我跟大杨蹲在棋盘街三天,才把徐府那逃跑的小妾和他情郎抓着,按理说,这是有功罢,您不问青红皂白就说我们玩忽职守,还取消了我跟大杨晋升捕头的资格,我觉得不大妥。”
“你觉得?你私自调阅徐大人的黄册,这事我还没跟你算账呢。”在陆绎面前,童宇小心的措辞,生怕给这位锦衣卫佥事留个刻薄下属的印象,他虽是六扇门的人,这些年明里暗里帮着北镇抚司提了不少犯人,可陆绎回回看到他,都似压根不识得他。
今夏颦眉,有些恼道:“要不是你扣着调阅条子不给批,我犯得着这样。”
她本想客气些,走个流程请他批条子也不费事,谁想童宇跟她杠上了,当场用砚台压下,让她回去等,牢狱里还押着犯人,她哪里有这许多时间等。
今夏一腔忿忿陆绎自看在眼里,那时节,他才遇到她,便知她在六扇门过的十分清贫,吃穿皆是省了又省,陆绎难以想象,小小年纪的袁今夏要有着怎样坚强的心,才能在这乱世走了如此长的时间。
童宇其人,溜须拍马极尽奉承,陆绎从不将精力浪费这此等人处,但有些时候北镇抚司不便直接从六扇门要人,童宇便揽了这份活,做事也麻利。只是,他的人,何时轮得到旁人随意斥责。
陆绎拢眉,大红织金飞鱼服在日头下映出霞光一般,腰际鸾带束身,形容俊俏,只隐有怒色,五指齐并握了握刀柄。
“我记得童捕头当年可是替人做了肉屏风,若说玩忽职守,怕是没有比这更严重的。”陆绎淡淡道,童宇原还带笑的脸面刷的惨白,嘴上掀阖,好半晌才颤声回道,“卑职不敢!”
今夏瞧着陆绎专捏人短处揭,竟头一次觉得脾气臭不易相处是个顶好的优点。童宇自觉胆颤又尴尬,躬身致退,走时还不忘剜了她一眼,只他在陆绎跟前不敢过分,索性继续装装样子,若不是门槛差点将他绊倒,今夏还以为他当真能把一套戏做全。
“心里好受点没?”陆绎伸手捻下她肩头落下的叶屑,指尖有意无意的划着她面孔细腻的肌肤,今夏缩着脖子,一把攥住他不老实的手指。
“大人不出手,我也有法子对付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