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那大人可得说话作数。”转膛铳她馋了很久,听陆绎这般说,杏眼巴巴的望了他一眼,什么面子里子早甩到九霄云外去了。
“自然作数!”陆绎笑道。
马鞍里有个布袋,他取下递给今夏,极目看了周遭,想着这个时辰岑福岑寿许是已将生辰纲的消息散了出去,不出意外,今晚便会瞧到一场狗咬狗的大戏。
“先送你回六扇门,下差时还在老地方等岑寿,”陆绎叮嘱,托着今夏的腰将她扶上马背,夕阳下,她却愣愣的俯视着他,修整的平滑圆润的指尖探到他脖颈一处红肿部位,冰凉触及,陆绎才觉奇痒无比。
虽是四月,荒郊丛草里,难免会有些蚊蝇肆虐,陆绎记得她最招蚊子,小小的蚊蟲,咬别人一口的间隙,她怕是裸露在外的肌肤都得遭殃。
“我在关外时,见过长有一寸的,京城的这些反倒不成气候。”他的手覆在今夏手背,自己翻身上马后,双臂一抻,将她锁在怀里,下颌摩挲着她发顶心,“陆夫人若是感动了,今晚做些甜汤,当然,我不介意除了甜汤以外的其他回报。”
今夏偎在他怀中,本就红润的面色,倏的晕至耳根,陆绎瞧着,喉间一紧,体内似有股无名火气游走不止,他立时双腿夹紧马腹,纵喝一声,骏马嘶鸣拔足奔了起来。
两人行经金水桥南时,今夏忽然扭着身子左右张望,“大人,咱们在这停一会。”
陆绎不语,攥着缰绳的手仍旧拢在她两侧。
“我今日审问刑犯,到现在都没吃一口饭呢,”她可怜兮兮道,眼神直直的盯着不远处烟火蒸腾的包子铺。
“那就在街头这家吃,”陆绎叹息,两人下马后,将马匹交给门前招呼的小厮,而他更是一刻不敢撒开手。
今夏瞧的好笑,微微挣了一下,“哥哥,我又不是你手里的犯人,抓的这么紧,怕我跑了不成?”
“眼下开市期限才过,什么人都有,你若是沿着街头一路吃过去,万一遇到什么事,徒涉麻烦,还是当心些好。”
陆绎抬首,视线投在每一个穿梭的行人身上,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今夏扶着额,总觉陆绎话里有话,说他是关切罢,可分明是拐着弯的说她能吃,但手上阵阵发麻发热的力道又叫她疑惑不已。
坐落在棋盘街首的这家馆子,汇聚了大江南北各式菜品,清蒸,糖醋,辛辣,同一种食材能做出不同的味道样式,而且这里的厨子雕花精湛,刀工细致非常,比大杨还要厉害几分,今夏捧着厚厚一匝菜谱,看的津津有味。
“两碗面,嗯,卧两颗鸡蛋,一碗要葱花,一碗不要,少盐少醋。”今夏砸吧着嘴,说完盯着陆绎,“大人,满意麽?”
“满意,夫人点的,什么都好。”
她看了半晌却只点了两碗面,惊得青布长衫的小二不敢置信的又确认了一遍,今夏只重重点着头,那小二才挠着脑袋嘀嘀咕咕离去。
替陆绎倒了杯茶,是清新怡人的菊花碎末碾出来的,汤色极好,虽不及他日日饮的雨前龙井,但在一众林立的茶楼饭馆里,算是佳品了。
“大人,其实我也不太饿。”
今夏拎着茶盅细细的藤条,将自己面前的茶杯续满,她方才喝了大半,觉得味道不错,再看陆绎,儒雅斯文的小口啜着,但眉头一直绷着,右手也一直按在腰上的绣春刀。
“所以呢?”搁下茶杯,陆绎笑问。
他今日着飞鱼服,行走间十分惹人注目,老百姓对锦衣卫本就忌惮,更莫说机警狡诈的倭人,今夏仰脖灌下剩余花茶,凑近陆绎低低道:“大人,稍等片刻。”
随即起身快步跑到台柜左侧的耳房后,陆绎尚来不及制止,她已挑开帘子,里头适时响起妇人娇笑声,台柜后的收账先生见怪不怪,双目半寸未离手里的账本。
陆绎已是坐不住,他不知今夏搞什么名堂,正想闯进去,有人打帘款款行了出来,描眉画鬓风姿绰约的妇人眼风儿瞥过陆绎,素手自袖口拈出一只簪子,在他面前晃了晃。
陆绎大骇,霍然起身,那簪子正是今夏日日别在发上的木簪。
随着惊恐而来的,是不受控制的猜测,严府那日的忧惧再次席上心头,踢开长凳,拇指顶上刀鞘,陆绎铁青着面色逼近妇人。
乍见陆绎这番,妇人已吓得动弹不得,愣在原地,台柜里的先生察觉异样,忙抽身喊了句,“袁公子!”
这档口,今夏清亮的声音隔着帘布传来,“姐姐,你快把他带进来,我这袍子穿不好。”
陆绎顿时松了口气,歉然的看向面前互相扶在一起战战兢兢的二人,他满脑子想着今夏如何如何了,只刀鞘挑起帘子,径直入了耳房里。
挂耳一般狭窄的屋内,一应桌椅摆设俱全,东西侧竟还有另两处内室,陆绎低声唤道:“今夏!”
话音才落,东侧珠帘后的今夏悄悄探身冲陆绎促狭笑了笑,一身藕粉色烟罗长裙,朱红色水滴耳坠,发鬓高盘成京城新式桃心髻,鬓角还插着浅粉色蝴蝶珠钗,钗首镶了玉色珠花,面颊似扑了层浅浅的脂粉,眉尖熨了些螺黛,正眨着水水润润的大眼笑嘻嘻的瞅着他。
陆绎何曾见过这样的袁今夏!
温婉可人,纤素有度,目上似云烟雾缭,他爱袁今夏,可从不是因为她的相貌,但是现下,陆绎竟才发现,原来美人儿就该是她这般。
“大人,你瞧着如何?是不是很奇怪?”今夏自顾自转了圈,手指抚着有些繁琐的发鬓,别扭的把蝴蝶钗朝里推了推,“吴妈就是要给我梳这样的,说是京城时兴的发式,我倒是见上官姐姐盘过。”
裙带是萝丝绦,紧紧缠在她纤细盈握的腰间,换上这身,她都快不会走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