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大人的嘴在那里一张一合,唾沫横飞,侃侃而谈。苏瑜瑾却只盯着刘大人的嘴型看,耳边杂声轰鸣,听不见一丝一毫声音。他越看越觉得烦躁,烦躁的目眦欲裂,猛地掏出袖中的短刃来,一刀捅到了这个想要借富商之手倒卖官粮却还冠冕堂皇说爱民如子的狗官身上。
那一夜,鲜血染红了苏瑜瑾的住处。他杀掉了跟着狗官来的所有走狗,借着多年练习武艺的光,只是受了轻伤。在这之后,苏瑜瑾带着娘亲和子恒,连夜去投奔艾期颐,同时带走了狗官带来的那一箱珠宝,在那一刻,他起誓,要让这天下,重新变为盛世。
通嘉二十四年,他用狗官带来的那一箱珠宝,招了一队将士,起名为盛世,从此盛世军的大旗,开始飘荡在安国的上空。
通嘉二十五年,艾期颐协助苏瑜瑾打下了三座城池,并安营扎寨,盛世军有了自己的领地。
通嘉二十八年,盛世军接连大胜,已和安国呈旗鼓相当之势,苏瑜瑾在安丰称帝,史称盛高祖,年号延取盛世军的名字,称盛世一年,册封艾期颐为右相和威武大将军。
这年,盛世军在苏瑜瑾和艾期颐的带领下愈发强大。这天早已长成大人模样的苏瑜瑾和艾期颐坐在小亭内手谈,这是难得的休闲日子,因此苏瑜瑾两人都很珍惜。
“瑜瑾的棋艺果然愈发精进,还记得当初你上学堂时还完完全全是个臭棋篓子,到现在居然都学会排兵布阵的。”艾期颐故意揶揄他,这些年来不知道为什么,艾期颐总喜欢看苏瑜瑾气急败坏和羞恼的样子,平时也没少跟他开过玩笑。
可今天却很反常,苏瑜瑾并没有孩子气的跟他争论些有的没的,而是把手上的棋子一扔,唉声叹气起来。
“你这是怎么了,我不过揶揄了你两句,怎么就如此惆怅?”艾期颐挑了挑眉,这人有心事倒是少见,毕竟苏瑜瑾是个直肠子,骨子里到底存着些武者的直爽性子,一般烦恼都是因为兵力粮草不够或者打了败仗,看到了百姓的艰难困苦,这段时间没了这些让人心忧的问题,好不容易歇一阵子,怎的他又生了新的烦恼?
“跟你没有关系,是我娘……”苏瑜瑾换了一边趴着,又叹了口气。
“老夫人怎么了,她老人家身体硬朗的很啊。”
“不是我娘,哎呀,是我娘非要让我娶个夫人,还把那群姑娘的画像派人拿到了我屋子里,
!”苏瑜瑾摸了摸头发,忧愁极了,“你也知道现在大局还没有落定,我也不好在关键时期娶妻生子,不然到时候动摇军心还另说,万一等哪天我交代在了战场上,留下他们孤儿寡母的……”
“那如果没有这些事情,你,你会想娶妻吗。”艾期颐打断了苏瑜瑾说的话,他难得有些慌张无措起来,“会想娶妻生子吗。”
“那当然,哪个男人不想娶妻生子,你这话倒问的奇怪了。”苏瑜瑾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艾期颐,对他说的话有些不解。
听到苏瑜瑾说的话后,艾期颐的脸一下子变成了惨白的颜色,他从没想过苏瑜瑾还会娶妻生子,或者说,他一直下意识的回避这个问题……
为什么要回避这个问题呢,刚刚开始艾期颐还能安慰自己说只是因为他们亦师亦友的关系太过亲密,所以不希望苏瑜瑾拥有家庭后转而忽视他,可是现在听到苏瑜瑾说会娶妻生子时他心中那巨大的失落感却让他开始审视自己和苏瑜瑾之间的关系,这样的反应,怎么也不能用兄弟情就简简单单的搪塞过去。
是从什么时候呢,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苏瑜瑾有了这样不存于世俗的感情呢?也许是初见时苏瑜瑾一板一眼叫他夫子时,也许是后来熟悉之后苏瑜瑾死皮赖脸来他家蹭饭时,也许是苏瑜瑾拿着带血的刀告诉自己手刃狗官时,也可能是在战场上无数个并肩作战之时……
细想起来,他对苏瑜瑾的事情记得居然这么牢靠,这么深刻,这么……让人慌张。
想到这里,艾期颐手中的白子啪嗒一声,掉落在了棋盘上。
“你怎么了?期颐?艾期颐?夫子?”苏瑜瑾第一次见艾期颐如此失态,急忙站起来担忧的看着他,眼角眉梢尽是焦躁。
艾期颐看着苏瑜瑾,眨了眨眼,硬是挤出一抹笑来,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便站起来转过身去急忙要走,他怕自己再留在这里会忍不住摊牌。
“期颐?等等我期颐……”苏瑜瑾忙追上前去,他怕艾期颐出什么事情,所以打算送他回去。
“别过来,我自己回去。”艾期颐用和平时毫无二致的语气说道。
“可是……”
“我说了别过来!”艾期颐大声喊道,声音隐隐带了些哭腔,有些变调。
“我真的没事,你放心。”艾期颐平复了一下心情,转而又说道。
苏瑜瑾见状只能呆在原地,说了些无意义的安慰话之后便无措的看着艾期颐远去。他以为艾期颐想到了那些战死沙场的兄弟们,所以才如此失态,可他却不知,艾期颐的眼泪,这一生只为他流过。
走在前方的艾期颐努力睁大眼睛,试图把眼泪存在眼眶中,不让它流出来。要不然苏瑜瑾保准要笑话他这么大了居然还哭鼻子,艾期颐苦中作乐的想。
苏瑜瑾还是定亲了,因为他的娘亲重病,苏瑜瑾不想给娘亲留下遗憾。新娘是盛世军中大将军的女儿,一个飒爽的姑娘,极合苏瑜瑾的性子。
这天,苏瑜瑾娘亲的贴身丫鬟给艾期颐递了个请帖,请艾期颐去府中一聚,艾期颐知道,该来的终于还是要来了。
“苏老夫人。”大殿内,艾期颐向端坐在正堂的苏老夫人行了个礼,然后便站在了厅堂中央。
苏老夫人看着站在下方垂手而立的艾期颐,不紧不慢的抿了一口茶,放下茶杯后并不让艾期颐坐下,只说道:“期颐啊,你跟随瑜瑾打天下有几个年头了?”
“已有五年。”艾期颐平静的说道。
“都五年了……”苏老夫人叹了口气,“期颐,这几年来你待我们母子不薄,瑜瑾也一直以恩师之礼待你,按理来说你有什么要求我们母子都该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可期颐,期颐先生,唯独你爱慕瑜瑾这件事我万万不能答应!”
苏老夫人说到这里,眼里已经泛起了泪花,她慢慢走下来站立在艾期颐对面,艾期颐才看清楚苏老夫人的面容,她也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妇人罢了。
“若是你和瑜瑾都是平常人便也罢了,可不要忘了,你们一个是将来要君临天下的君王,一个是君王亦师亦友的得力助手,又怎能行那种,那种龌龊之事!”
“我不觉得这是龌龊之事。”艾期颐笑了,他笑得轻蔑,“又何必找那些幌子,苏老夫人,我姑且尊称你一句苏老夫人,你的私心我还不清楚,不过是怕瑜瑾出事影响你的太后之位,你不配得瑜瑾那样爱戴。”
“你,你大逆不道!”苏老夫人胸口起起伏伏,明显是气得狠了。
“还没有登上太后之位,却有了太后的官威,苏老夫人也不怕官威太大晃了自己的腰。”艾期颐挑起一抹嘲讽的笑,可眼睛里却毫无笑意,他转身就走,不再和苏老夫人虚以委蛇。
“等等!艾期颐,你……”
苏老夫人在艾期颐身后喊着,艾期颐停下脚步,转过身去瞥了苏老夫人一眼,然后才冷然说道:“若我执意要苏瑜瑾和我在一起,昨天夜里你找的那个‘儿媳妇’早就尸首分离了。”
听到这句话,苏老夫人才仿佛释然似的摊在地上。艾期颐转过身往门口走去,手心被指甲掐出了一排月牙样的血印。
从这以后,艾期颐自请向北征战,率领着精英将士直捣皇城。
一年一年又一年,战火点燃了安国昔日富饶的土地,盛世军与安国军两方僵持不下,眼看粮草一天天的消耗殆尽,艾期颐有些急了,他想了个法子,打算率领部队,夜间偷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