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云清一时间没能走开,被那些祝贺的人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他一边答对这些人,一边抻着脖子往东边看。
他亲眼看见郁怀安被萧驿拉着手走了,说说笑笑的,仿佛一切都没发生一样。
可是他却明白,他和那个人之间已经有什么变了。
纪云清脸色苍白的收拾目光,他有些恍神的看着面前的这些恭维他的人。
为了这些,他伤害了郁怀安,这真的值得吗?
当天晚上,他好容易摆脱了这些酒席,醉醺醺的摸回了郁怀安和他之前住的地方,一推门,却发现门从里面锁住了。
他愣了一会,然后开始拍门:“怀安,怀安,怎么不给我留个门呢?”
敲了半天,小门才从旁边打开了。
纪云清心下一喜,心说郁怀安还是心软了,没准儿一会回去哄一哄,他们就会回到从前。
然而他这次真是痴心妄想。
萧驿正面无表情的抱着手臂站在小门这边看着他,一脸纳闷的看着他:“你自己没住的地方吗?你来干什么来了?”
“跟你有关系吗?”纪云清一下火了,他上前想挤进去:“你在我家住惯了?我告诉你萧胥蘅,你粘着我们家怀安也有个度,明天就给我走人,知道吗?”
“你们家的?我走人?”萧驿笑了一声,往旁边走了几步,把身后放着的行李往前面一推,东西就哗啦啦的撒了一地:“该走的人是你,你行李我们收拾一晚上了,累得很,快点拿走,我要睡觉了。”
纪云清顿住了,酒醒了大半,他扑在地上看了看,发现那真都是他的东西,似乎一样都不差,立刻就红了眼:“你他妈有病吗?谁让你自作主张收拾这些的?宋凛?宋褚希?你人呢?你怎么管你家内人的?让他在这儿发什么疯?”
“你还敢叫我家师兄?”萧驿照着他屁股给了他一脚:“他现在还在气头上,你叫他是活腻味了是吗?叫他来揍你?别说我师兄了,我现在都能收拾你…可怀安哥哥不让我动手,那我就不动手。”
“我就负责看着你,赶紧走人!”
纪云清愣住了,他坐在地上耷拉着脑袋,缓了好一会才听明白萧驿话中的意思,他抬头有些好笑的看着他:“你是在跟我说,是郁怀安让我走的?”
“不然呢?”萧驿哼了一声,蹲下身去看他:“纪盟主,您眼下升官了,有自己单独住的地方了,条件好得很,怀安哥哥这里地方小,容不下你这尊的大神。”
“怎么样,听懂了吗?”
纪云清没有动,只是坐在地上懵了一会,脸色一点一点的沉了下去,半晌,他摇摇晃晃的起身往里走:“不可能,一定是你这小子说瞎话,怀安怎么会赶我走呢?他不会,他最爱我了…你少挑拨离间…”
萧驿没有很激动的去拦他,只是抱着手臂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很冷静的道:“纪云清,是你自己要走的,没有人赶你走。”
纪云清顿住脚步,半晌有些茫然的回头问道:“你说什么?”
萧驿沉默半晌,低声道:“是你自己要离开的,眼下怀安哥哥这么做,不过是成全你,别闹了,你走吧。”
纪云清听懂了,他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眼眶才慢慢的红了起来:“可我不能没有他。”
萧驿蹙眉重复道:“别说傻话了,是你不要他的。”
不久,他就掉了眼泪:“那我能怎么办呢?”
没有人回答他,他只能自顾自的说下去:“要当上盟主,我只能这么做,我没有别的办法啊。”
“盟主之位很重要吗?”
纪云清扯了扯肩膀,低低的笑了一声:“试问天下哪个修仙的人没想过当盟主呢?”
萧驿刚想说自己没想过,却住了口。
前世他利欲熏心的时候,也是满心满眼的盟主之位,所以他似乎也没资格说这个人。
他那时也以为,得了这个位置,就等于拥有了一切。
可是在那之前,他却已经失去了他最珍贵的东西,追悔莫及。
这样的道理,为何他不懂呢?
“盟主之位,于你来讲真的那么重要吗?”
纪云清顿了一会,转过身来,有些落魄的朝着他点了点头,还打了个酒嗝儿:“我…从小家教特别严,父母说什么是什么,叫我去修仙我就去,叫我进仙盟我就进仙盟,他们总是要我做最好的那个人。”
“盟主之位,于我来讲,算得上是毕生所求。”
“那郁怀安对于你来讲是什么?”
是什么?
纪云清出神的看了他一会,低声答道:“是我的全世界,是我的一切。”
“可是你放弃了你的一切,去选择了一个冷冰冰的座位。”萧驿蹲下身,捡起了纪云清身前的一片淡粉色的花瓣,低声道:“两年前,就在你们去昆仑北脉之前,我和师兄曾经打过赌,你猜我们赌了什么?”
纪云清愣愣的看着他,似乎不明白他为何突然提这件事。
萧驿看了他一眼,知道他不会回答,继续道:“我记得很清楚,我和他赌郁怀安会不会跟你一起去,我赌的是他会,所以我赢了。”
“昆仑北脉乃苦寒之地,郁怀安从小生长在富贵之家,若是论娇生惯养,则比你更甚之,他本不必吃这个苦头,可他却愿意为了你抛弃手边荣华富贵,随你到苦寒之地。”
“纪云清,你只想着他随你去会和你争荣誉和地位,却没有想过他到底是怎么想的。”萧驿蹲在地上,认真的和他道:“他临走之前跟我说,怕你照顾不好自己才跟着去的,说昆仑北脉虽然终年苦寒,但若有你在,也并没有什么,他是真的爱你。”
纪云清愣了很久的神,然后慢慢低下头,长长的舒了口气:“我何尝不知道他对我的心意呢?只是我如何能一直居于他下?我…”
“我也没说你这想法是错的,只是你好好想想,你要的真的是名声地位吗?”萧驿蹙眉把他从地上拽起来:“我曾经和你一样,可我后来后悔了,我不想你也后悔。”
纪云清踉踉跄跄的站起来,有些迷茫的看着他:“你说什么…”
“你带着东西回去吧,想想自己要的到底是什么,是盟主之位,是万人敬仰,还是从头到尾都只是怀安哥哥一个人,这一次,别再听别人的,你要自己问问自己。”
萧驿亲眼看着纪云清什么也没拿,失魂落魄的走进了无尽黑夜里。
“师兄,你说他明天还会来吗?”
宋凛的声音从一旁的树上传来:“会。”
“那他还会胡搅蛮缠吗?”
“应该不会。”
“可是…”萧驿有些为难的抬头看着他:“明天怀安哥哥就要向仙盟请辞隐退了啊。”
宋凛无声的从树上跳了下来,目光在黑夜之中闪闪发亮:“一切总该结束的。”
“那…他们两个就真的到此为止了吗?”
宋凛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只是转过身去,看着不远处安静的站在阁楼上,往这边看了许久的郁怀安。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第二天早上,萧驿起来的时候,郁怀安就已经出发向仙盟请辞去了。
请辞的过程比较繁琐,所以几个时辰都不见人回来。
纪云清耷拉着脑袋找过来的时候,郁怀安也还没有影。
“怀,怀安呢?”纪云清有些不安的站在门口踱步:“他不在家吗?这么早…他干什么去了?”
萧驿一脸淡定的坐在石桌上吃早点,抬头看了他一眼:“回盟主大人的话,他请辞去了,一会我们还要帮他收拾行李。”
“请辞?”纪云清一个激灵,立刻蹭了过来,神情有些激动的道:“什么请辞?什么意思?还要收拾行李?他要去哪?”
“他怎么可以这么抛下我呢?”
“去哪儿你就别管了,不会告诉你的。”萧驿看纪云清还要拉着他说什么,便神情冷漠的一抬手,浑身上下散发着抗拒的气势:“问我没用,我就只能说这么多,有问题你等怀安哥哥回来你亲自问他。”
纪云清慢慢放下了手,眼巴巴的看了他一会,然后有些茫然的坐在他对面等着。
萧驿擦了擦嘴,看了他一会,然后起身跟着宋凛还有府上的下人打点行李去了。
果然是文人墨客,郁怀安走的时候没有拿走什么金银珠宝,反而背着的都是字画,还有一些看起来不太值钱的东西。
果然如同他想象的那般---金钱地位,从不在乎。
如同他师兄一般的人…
萧驿打包好一捆字画,忍不住扭头朝不远处还傻愣愣的坐在原地的纪云清,心说他现在和前世的自己一般,虽然足够爱,但心境狭窄,实在配不上自己的伴侣。
看来他们两个还是走到尽头了。
彼此相爱的两个人,也可以走到如今不得不分开的境地。
等到正午时分,郁怀安才带着人回来。
推开门的一瞬间,纪云清就像是脱了缰的野马一般朝着门口飞奔而去,这一动可给郁怀安吓了一跳,还往后退了几步。
他身后跟着的年轻人也跟着一愣,下意识扶住了他的肩膀:“先生,没事吧?”